林二虎 作品

第83章 興廢論(第2頁)

 秦剛此時從船艙裡走出來,看到這天色雖還未晚,但算一下再去碼頭上僱車等一系列的事,怎麼著也得要在這此住上一晚,明天才能繼續走。

 正想著事,不料船身突然一震,要不是黃小個在後面一直盯著,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住他,險些就要摔倒——原來船隻進碼頭時,船工不熟水道,在急避左側障礙時,不防船首右側撞上了先前已經停好的一艘大船。

 好在,進碼頭時的船速甚慢,兩邊船隻都沒有損傷,只是對方大船亦有震動之感,船工已忙不迭地上前賠禮致歉。

 秦剛站穩了之後,看到對面船艙裡倒是走出一名年過五旬的老者,其臉型瘦削、面容冷肅,尤其目光如劍,但凡被他看上一眼,都會覺得渾身一寒。饒是秦剛有著過人的膽識,在其注視之下,也有一種被其氣場所完全壓制的感覺。

 既被注視,又是自己船隻闖了禍,秦剛也只能恭敬地上前一步並施禮道歉:“在下船工操作不熟,誤撞貴船,打擾了老丈,實在是過意不去,還望海涵。”

 對面的老者看向他的眼光依舊冷峻,甚至還閃過了一絲輕蔑不屑的神色,竟未作回應,一拂袖就回了船艙。

 秦剛也是第一次遇見這樣高傲之人,不過想想也是自己有錯在先,也就不以為然了。

 這邊船工剛把船隻靠岸泊好,船頭卻來了一位家丁模樣的人,聲稱:“我家主人說了,閣下既然有話想要指教,不妨移步過來,我家主人煮茶以待。”

 言語雖算恭敬,但其說話之聲,平靜中帶有一絲桀驁,不像是尋常人家的丁役。

 秦剛雖然有些莫名其妙,但立刻明白了,對方誤以為他剛才的撞船舉動是有意搭訕而為。既然誤會造成,不妨還是去一趟解釋清楚為好。便平靜地回禮道:“煩請岸上稍候。”

 秦剛便叮囑黃小個與船工帶了行李,先去岸上尋好客棧,再來這裡等自己。

 然後便下了自己的船,隨著這名家丁沿船板又上了那艘大船。

 此船要比他乘的那艘船要大上一倍有餘,船艙中能隔出數間,進去的第一間便如尋常人家的待客之廳堂一樣,雖空間稍小一些,但是因為只在中間放了一張茶桌、數只座位,便也覺得有些寬敞。

 之前見過的那位老者,坐於正座之上,秦剛進來時,他眼皮都未抬起,正在擺弄茶具的右手,用竹夾翻起其右邊座位上的一隻茶杯,也就是示意秦剛可以坐這裡。

 雖然如此,秦剛也不以為然,謝過之後,便坐了下來。

 “久聞江淮文風鼎盛、地傑人靈。今日見閣下少年英才,大為感嘆啊!”老者開口的幾句恭贊之語,說得卻是平鋪直敘,聽起來便是譏諷之意更多,“當年項橐七歲能為聖人之師,甘羅十二歲能使國拜相,不知閣下此次前來,關於當今之朝政時局,可有什麼可以教我?”

 秦剛一聽了,不但完全肯定這老者的確是誤解了他,而且就其氣度、口吻以及剛才這幾句話,還可以斷定其身份自然極為尊貴。

 身份尊貴、態度高傲!

 就在這個瞬間,一個名字立即飛入他的腦海,轉念再一核對,年齡、脾性、時機都吻合無疑,只是地方……對了……如果此人也是在前往京城的半路上的話,那就全對上了。

 秦剛的心思在飛速轉動,口頭卻未耽擱,拱手道:“學生不過只是一赴京應試的士子而已,哪敢有與項橐、甘羅爭名的資格。只是老丈之話卻是有些偏頗:莫非只有盛名之士,方可評議朝政否?漢書有云:‘治天下者,當用天下之心為心’,這天下之心,豈又能限得了芸芸眾生、又或是如我等凡夫俗子呢?”

 秦剛猜得沒錯,面前這位老者,正是從杭州被當今皇上召回京城、欲拜為宰相的章惇。

 在他啟程回京之時,消息早就已經傳開。

 於是,有人想趁勢投靠、有人要藉機獻策、更有清流之士欲以君子大義的立場要對其勸諫……於是,自杭州一路走來,沿途所遇的各色人等絡繹不絕。

 其中,以江南名士陳瓘在湖州對他的勸諫最為有名【詳見本章末注】。

 迫於清流評議,即使是如章惇這樣的剛烈個性,也不得不對這些人客氣有加。只是見得多了後也易生出厭煩情緒。於是,從揚州開始,他便換了民船、隱了行跡,算是清靜了幾日。卻不想在這宿州碼頭,被秦剛的船隻所碰。

 以他先入為主的觀念在心,便認定了秦剛是這淮南西路哪個地方冒出來的清流愣頭青,於是言語間也沒有什麼客氣的口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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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現在,秦剛的回話卻有了些講究,前半句是尋常的客套話,後半句卻充滿了明顯的反擊。

 當然,以章惇縱橫官場數十年,當年又曾隻身舌戰高太后以及司馬光等一眾保守派大臣,又豈會被這短短兩句話給噎住,他仍是不露聲色地說了四個字:“願聞其詳!”

 秦剛原本計劃上船來簡單解釋幾句就走,但此前還未開口就已經被對方出言譏諷,再加上已經看出了章惇的身份,於是有些話就不吐不快了。

 “學生讀史有聞,前相文彥博曾勸神宗皇帝說變法有違祖宗法制,更失人心。神宗皇帝卻說變法雖於士大夫誠多不悅,然於百姓未必覺得不好。而文彥博卻說:‘為與士大夫治天下,非與百姓治天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