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二虎 作品

第35章 格物致知(第3頁)

 “一是但凡有人經歷過天花、而僥倖得以存活的話,則不再會被染疾。”

 這點是所有醫者都知道的常識。

 “二是染疫之地,牛馬之大畜,雖也有感染之症,但鮮有死亡。三是疫區內養牛人家裡的存活者似乎遠多於其他人家。”後面講到的這兩點,有的醫官也就不一定聽說過,當然,即使是少數知曉的,可能也從未想過,把這些現象歸納在一起思考。

 “如果我們把這三種情況放在一起,來好好地格一格,能得到什麼樣的推論呢?”

 看著眾多醫官都被他引入了思考中後,秦剛一拍大腿,繼續說道:“對,一個推論會是:天花雖兇,但感染了一次之後,只要不死就不會再會感染。我想可以把這種情況稱之為‘免疫’,就是不敢感染疫病之意;”

 這個結論很容易得到大家的共識。

 “再一個推論是:像牛馬這樣的牲畜,感染過天花之疫卻不會致命,或許正是因為它們的體格健壯,抵抗力強。最後一個推論就是,養牛馬人家所中之疫互,如果是從牛馬身上傳來的話,其致命性也會更弱一些。”

 秦剛娓娓道來,內廳中眾人鴉雀無聲,就連周芃、毛滂等不通醫學之人也聽得入神。

 “前面講過,學生未曾學醫,以上的這些推測也只是平時的一些猜想,終究也無法得以實證。只是這次陰差陽錯,誤入了染疫之後的營地。所以想到,倘若不去一試,難免最終喪命。既然等待也是死,不如主動一試,以求生路。也是老天保佑,安置營中找到了一頭感染了天花的牛。於是,我便從牛身上取出了感染後的膿皰汁液,塗於劃破了皮膚的胳膊之上,讓自己的身體主動感染到牛身上的天花之毒。”

 “沒想到,真是被我‘格’對了方法。所有種過這種‘牛天花’的人,只會在種過的胳膊那個地方產生出比較強烈的天花症狀,而到了整個人身體上,不過只會出現較低的發熱與少量的紅疹,三四日後,整個人就會恢復正常。這也就驗證了我前面所說的第二個與第三個推論。”

 “因為安置營裡已經感染過的天花病人還是需要照顧的。而且他們的親人也不願意放棄他們。於是我讓種過牛痘的他們去照顧病人,結果雖然他們接觸密切,卻沒有一個人會再次感染。而且,這中間,還有未種過牛痘的人在那裡很快就被感染的反面例子。這兩方面也驗證了我前面說過的第一個推論,感染過一次天花疫毒的,就不會再受感染!”

 一番話說完,眾人皆陷於如痴如醉中。

 這醫道居然還可這般地“格”出?雖然它根本就不符合他們這些醫生的傳統做法,但是卻從事實與邏輯兩個方法讓群人陷入了沉思:一切皆似並不可能,一切又是如此地真實與合理。

 錢乙手捻白鬚,喃喃自語道:“物格而後知致,聖人之言果不欺我啊!”

 頃刻又似醒悟過來一樣,立即起身向秦剛行拜謝大禮:“秦小官人大思大才,我等受益非淺,請受老夫一拜!”

 秦剛嚇得趕緊側身讓過,口稱:“當不得錢神醫的大禮!”

 內廳裡一眾醫官也在此刻清醒過來,皆是躬身行禮:“秦小官人大思大才!”

 毛滂興興然地要設宴招待,秦剛趕緊以離家多日,恐家人過於焦急為由推卻,約定先回去安定好後再來相會。

 於是,秦剛辭過一眾人等,剛剛走出軍衙大門,就看見了一直焦急等待在那裡的父親與小妹。

 “剛哥。”父親與小妹雖然之前已經得到胡衍報過平安,也在軍衙門口聽聞了秦剛受封承務郎之官身一事,主要的擔心業已放下。

 但是秦福在一下子重新見到兒子的剎那,依然是一把抱住,老淚縱橫,“你可不能再去冒險了。幾個月前剛剛撿了命回來,我們寧可不要這甚麼官身賞賜,老秦家可就只有你這麼一根獨苗啊!”

 小妹盼兮也是抱住哥哥的腿,哭得特別傷心。

 秦剛被親人的這種真摯情感而籠罩,同樣緊抱著二人,不勝唏噓。

 彼此的情緒稍稍緩和了一些,一旁的胡衍趕緊跳出來勸解:“好啦好啦,大哥現在可是當了官,叫作承務郎啦!我剛才聽官府裡的人說,這次剋制天花之事,毛知軍還會向上報功,剛哥說不定還會再有升官受賞呢!”

 秦福終於看到健健康康的兒子,這才想起兒子受聖旨封賞之事,正是家裡的莫大榮耀。

 “走,回家去!要給祖宗上香,要好好謝過先人的庇佑!”

 秦剛左邊拉著父親,右邊擁著小妹,三人開開心心地往家走去。胡衍與談建則不忘招呼著毛知軍派過來的軍士,抬著隨聖旨而來的賞賜、官衣等物隨後而行。

 注:錢乙(約1032年-1113年),字仲陽,東平鄆州(今山東鄆城縣)人,祖籍錢塘(今浙江杭州)。被稱為“中國兒醫之祖”,“六味地黃丸”之發明者。因入京診治有功,以一味黃土救治神宗之子,被授以翰林醫學之官職,後升至太醫局丞,譽滿京城。此時距其去世還有20年時間,本書中設定其當時正行醫各地在楚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