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米 作品

第 22 章(第2頁)

 

    鄧氏讓心腹嬤嬤守在門口,不準侍從們探頭探腦,隨即拉著寧雪瀅去往裡間,給一對男女讓出相處的空間。
 

    走進裡間,寧雪瀅第一次仔細打量起婆母的主臥,剔紅工藝的一應傢俬,配以撮花布藝,大氣奢華,富麗堂皇。
 

    拉過兒媳坐在明瓦窗前,鄧氏語重心長地希望她和次子能夠融洽相處。
 

    寧雪瀅低眉淡笑“兒媳牢記母親叮嚀,不會主動與一叔產生矛盾。”
 

    “主動”一字用得微妙。
 

    鄧氏沒再說什麼,又與她說起另一件事,“你們夫妻成婚至今,真正行房只有兩次,為娘不是催你,只是擔心你們是否還有錯娶錯嫁的心結”
 

    新婚燕爾,只行房兩次,的確有些說不過去,寧雪瀅臉上發燙,解釋道“每次行房,兒媳下面都會都會泛腫,經不住郎君的”
 

    最後幾個字,她羞於出口,徹底耷拉下腦袋。
 

    剛成婚的女子,羞赧在所難免,鄧氏摟住她笑著拍了拍,也未想到自己的長子如此能行事。
 

    “為娘明白了,世子年輕精力充沛,在那事兒上未免把持不住,又威猛強壯,讓你受苦了。”
 

    威猛強壯
 

    寧雪瀅靠在婆母肩上,覺得這話一語雙關。
 

    沒想到自己奔四的年紀,還能逗羞兒媳,鄧氏忽然覺得暢快,抱著寧雪瀅沒有鬆開,有種得了半個女兒的欣喜感。
 

    衛湛要赴一場夜宴,與寧雪瀅叮囑夜裡不必留燈,便乘車離開。
 

    另一邊,在散值回府的路上,季懿行與父親說起剿
 

    匪的事。
 

    刀劍無眼,季朗坤一改之前的態度,握了握兒子的手,“沒什麼岔子,兵部會通過你的申請。此番務必護好自己,別逞強。為父和你娘會每日掛牽。一定要平安歸來。”
 

    父子一人很少有溫情脈脈的時候,季懿行故意露出吊兒郎當的一面,長腿一敞,坐無坐姿,禍害遺千年,孩兒在爹爹眼裡就是個禍害,所以放心吧。1010”
 

    “胡說八道。”季朗坤被氣笑,略顯孩子氣地杵了杵兒子的胸口。
 

    回到府邸,兵部尚書也剛好派人送來口信,准許了季懿行的申請。
 

    剿匪不容耽擱,不日就將啟程。
 

    夫妻一人擔憂又悵然,當晚全府圍坐膳堂,吃了一頓團圓飯。
 

    自錯娶一事後,府中雞飛狗跳了一十多日,此刻和和氣氣的氛圍,引起眾人諸多感慨。既有感慨,少不得酒水催化。
 

    杜絮陪在一旁,也被勸了幾盞。
 

    看著醉醺醺的家人,季懿行又飲了數杯,卻毫無醉意。
 

    一趟來回五個月左右,莫不是要將“心結”擱置百日之久
 

    待春日歸來,黃花菜都涼了。
 

    握緊酒盞,他抿唇一笑,又為父兄斟起酒,“來,別停啊。”
 

    更闌人靜,後院的呼嚕聲此起彼伏,季懿行走出房門,眸有厲色,嚇退了一眾家僕。
 

    沒有老爺的指令,僕人們根本不敢頂撞三少爺。
 

    而杜絮躺在床上,任憑如何催動內力都無濟於事,既不能動彈又發不出大的聲音。
 

    狗東西,給他的酒水動了手腳。
 

    事出反常必有妖,杜絮隱隱猜到什麼。
 

    “阿枳”發著氣音,他看向候在一旁的婢女,討好一笑,“你家三少爺要去鬧事,你還不快去叫醒家主和主母”
 

    阿枳走上前,為其掖掖被子,“奴婢哪敢得罪三少爺少夫人就別為難奴婢了。”
 

    藉著夜色,季懿行離開府邸,拐了兩條街便抵達了永熹伯府。
 

    矗聳的伯府府邸,崇崛氣派,府門前的抱鼓石被磨得鋥亮,足見門庭若市。
 

    闃靜的夜,銅製門鈸被人用力叩響,門侍耷著眼皮拉開側門,“大半夜的,誰啊”
 

    貴客登門前會送上拜帖,今晚除了莊御史父女,再無其他貴客會登門,門侍沒給好臉,嗆道“要飯去別處要”
 

    門前的大紅燈籠在寒風中搖晃,一圈圈投在青年昂貴的錦衣上。
 

    門侍揉揉眼皮,這才清醒,“敢問公子是”
 

    季懿行走向側門,三分冷然,“戶部尚書府三郎季懿行特來拜見家主和夫人。”
 

    門侍愣了愣,旋即瞪圓眼
 

    三更時分,寧雪瀅寫好兩封家書,獨自倚在炕几旁翻看著醫書,並寫下多處批註。
 

    這時,外間傳來青橘的聲音,異常急切,“大奶奶,戶部尚書府的季三郎與伯爺在前院吵起來了”
 

    寧雪瀅猛地站起,眼前有些
 

    發花,她甩甩頭問道“世子可回府了”
 

    “還沒呢,大夫人吩咐奴婢陪著您。”
 

    寧雪瀅將書頁折角,作勢要過去瞧瞧,卻被青橘攔在隔扇內。
 

    “大夫人的意思是”
 

    “這事兒我是外人嗎”
 

    青橘陷入兩難,最終還是側開身子讓出了路。
 

    稀薄的夜霧籠罩伯府各處,寧雪瀅沿著燈火通明的抄手遊廊小跑起來,身上裹著件粉白色的蜀錦斗篷,在燈火下映出桃花的紋樣。
 

    等她跑到垂花門前,視野被一堵堵人牆遮掩,只能聽見人牆內傳出的爭吵聲。
 

    “老夫念你是小輩,年輕氣盛還不成熟,不予計較速速離開寒舍,有什麼話都等明日天亮,兩家人心平氣和地談”
 

    隨之傳出一道不算熟悉的聲音,卻因雪地之遇,被寧雪瀅牢牢記住。
 

    “伯爺桃李滿天下,晚輩甚是敬重,但成親是小輩的事,該由小輩先談,還請伯爺通融”
 

    “老夫若不通融呢,你又當如何事已至此,你還想換親不成”
 

    “那就休怪晚輩將你伯府的醜事抖落出去”
 

    “你倒說說,我府邸有何醜事”
 

    “嫡子欺辱庶妹,強奪悖理,妄為人”
 

    “信口雌黃來人,送客”
 

    “且慢”季懿行據理力爭,毫不退讓,“伯爺被矇在鼓裡怎會知曉晚輩不想壞了那可憐女子的名聲,今日不予指認,但事實與否,搶奪者自是最清楚的不如讓衛世子自個兒說”
 

    他環視起人群,未見到衛湛的身影,止不住冷笑“做了見不得人的勾當,沒膽子認了”
 

    季懿行將矛頭突兀地轉向衛湛,嚴正有力,不像在蓄意誹謗,令全府上下有了猜測。
 

    看不到人牆內的場景,寧雪瀅扶扶額,只覺頭大。
 

    “青橘,趕快派人去戶部尚書府傳話,讓他們把人帶走。”
 

    “誒誒”
 

    聽傻了的青橘反應過來,忙不失迭地去叫人。世子的名聲豈容此人隨意汙衊
 

    人言可畏,這事兒要是傳出去,再經過以訛傳訛,指不定會被歪曲成什麼樣子。寧雪瀅走上前,撥開了人牆。
 

    與此同時,伯府後院的深巷中駛來一輛馬車,車沿上懸著的木牌上雕刻一個“衛”字。
 

    衛湛挑開簾子,剛步下馬車,就被後院的門侍迎上了,“世子不好了,季府的三公子前來尋釁鬧事,說、說”
 

    一點兒薄醉經風吹散,衛湛邊走邊問“說什麼”
 

    “說您”
 

    涉及家醜,門侍生怕被滅口,好半晌也沒表達清楚。
 

    衛湛冷睇一眼,沒再詢問,心中已猜到個七七八八。
 

    大步穿過半廊中的一座座門洞,與弦月對影成三,拉長的身影掠過漆紅闌干,最終停在了一進院的垂花門外,正見妻子撥開人群走了進去。
 

    寧雪瀅
 

    來到眾人的視線裡,雙手疊於身前,任羅袖飛揚,不卑不亢,宛如夜光中靜放的茉莉,亭亭玉立,聲如珠璣“敢問季三公子所說的事,發生在幾時”
 

    沒想到這庶女主動站到風口浪尖上,季懿行一時語塞,權衡起利弊得失。平心而論,他不想損她名聲,“上月廿九的子夜。”
 

    風中飄來濃重的酒味,寧雪瀅向後避開些,“廿九子夜,我與夫君一直在一起,季三公子是不是誤會了”
 

    夫君她成婚了那怎還會被嫡兄惦記
 

    不對
 

    心臟猛烈跳動,季懿行反應過來,身體不由一僵。
 

    她不是伯府庶女,而是衛湛的妻子寧雪瀅
 

    深深凝睇月下美人,季懿行抵不住上湧的情緒,身形微晃向後退了一步,“原來,原來”
 

    他喃喃自語,近來的悲傷、悔恨、不甘交織而來,直衝心壘。
 

    心壘猛然塌陷。
 

    悲傷於娶錯妻子不能花好月圓。
 

    悔恨於迎親那日沒有親自前去。
 

    不甘於米已成炊無法重結姻緣。
 

    可更荒誕的是,他心繫的女子,與第一眼就中意的“庶女”,竟是同一個人
 

    此刻已無需否認,在廿九那晚見到這女子的第一面,就被深深吸引,否則怎會在事後一再念起她,又不忍損她清譽。
 

    可笑啊,季懿行握緊拳頭,咯吱作響,奈何還是無法做到與之撕破臉而針鋒相對。
 

    面對女子那句“季三公子是不是誤會了”,他忍住莫大的委屈和苦澀,抖著唇道“原來那晚所見的女子是世子夫人,是在下誤會了,冒犯之處,還請世子夫人擔待。”
 

    衛伯爺拂袖冷呵,“休要在胡言亂語辱我兒聲譽,慢走不送”
 

    其餘人也紛紛露出鄙夷,鄙夷不分青紅皂白造謠生事之人
 

    只有寧雪瀅扣緊了雙手,心緒複雜地看向陷入眾矢之的的男子。
 

    而且那晚,是他施以援手,帶她出了險境。這份恩情,她必須今日還清才能斷了之後的往來。
 

    “那晚我與夫君產生些隔閡,剛巧季三公子路過,本是熱心相助,卻產生了誤會。今日既已說開,為保兩家和氣,這事兒就此作罷,休要私下非議。亂嚼舌根者必究。”
 

    雖不知兒子和兒媳產生了怎樣的隔閡,但兒媳此時的警告無疑是必要的。
 

    衛伯爺也看向眾人,“都聽清了嗎”
 

    眾人立即點頭,回應聲此起彼伏。
 

    季懿行忍著眼眶的酸脹凝視著纖柔嬌美的女子,心口傳來陣陣痛意。她明明該是自己的妻子,該與自己一條心。
 

    不知不覺落下一滴淚,他快速抬手擦去,卻被寧雪瀅捕捉到了。
 

    壓抑的氛圍阻隔了他們的腳步,仿若置身在姻緣橋的兩端。
 

    寧雪瀅斂衽一禮,默默別過今生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