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4 章 現代番外同棺
江巡睜眼的瞬間,他是懵逼的。
空氣悶熱,頭頂電風扇呼啦啦的旋轉,窗外的鳴蟬也像被酷夏抑住了咽喉,有氣無力的叫喚起來。
他垂眸,手中握著一隻黑色簽字筆,課桌上參考資料堆的老高,桌子中央則是黑白印刷的試卷。
試卷?
江巡翻到試卷題頭,那裡赫然寫著:“晉市第三次全市大聯考——歷史。”
江巡:“……”
晉市全市大聯考,啊,多麼熟悉又多麼陌生的字眼。
江巡開始默默看題。
很好,第一道選擇似曾相識,他應該學過,但乍一看,a說得很有道理,b非常眼熟,c也不是不可能,d也有點像正確答案……
簽字筆劃過草稿紙,留下一道筆直的墨跡。
——忘記了。
他繼續看第二題。
很好,忘記了。
所有選擇題翻完,每道的題目都似曾相識,但江巡硬是一道都寫不來。
“……”
江巡深吸一口氣,看向大題。
選擇憑感覺,大題就亂寫吧。
結果這第一道大題材料讀完,赫然是個熟人。
“如何評價文帝江巡?”
這題江巡都答出肌肉記憶了,他微微鬆了口氣,心道總算有個知道的了,於是提筆就開始寫:“江巡,魏廢帝,是魏朝滅亡的罪魁禍首,他在位期間寵信奸臣,迫害忠臣純臣,窮奢極欲,橫徵暴斂,至使民間沸反盈天,直接導致了魏朝國力衰微……”
寫到一半,江巡忽然頓住筆,感覺有點不對。
文帝江巡?
他不是魏廢帝嗎?這個文帝是何許人也?
還有和他重名的皇帝不曾?
皇帝死後會上諡號,用以評價皇帝在位時的所作所為,而“文”是極高的讚譽,歷史上拿到這個諡號的皇帝屈指可數,且多是盛世之君,這個文帝……
……不會是他自己吧?
江巡捏著簽字筆的動作一頓。
——完蛋了啊。
唯一會的題也寫不來了。
評價都是後人給的評價,江巡哪知道後人給他什麼評價?他猶豫半響,沒誇也沒罵,跳過了這道題。
……後面的題也寫不來。
江巡隱約記得幾個名詞年份,大多數都忘的光光,最後他草草填滿試卷,不知所云的扯了通有的沒得,趕在打鈴前交了上去。
翌日,歷史老師黑著臉走進教室。
他發完了試卷,敲了敲江巡的桌子:“課代表,你昨天吃錯藥了嗎?”
江巡高中時歷史一直很好,當了三年課代表。
江巡:“……”
他看了看手上20多分的歷史試卷,沒吭聲。
老頭盯著他:“江洵,你要是狀態不好,或者不想寫,選擇亂答一氣我可以理解,你的大題寫的是什麼玩意?來來來,翻到大題第一問,你給我評價一下文帝江巡呢?”
江巡翻過去,他昨日沒寫也沒劃,留著之前的答案,是說窮奢極欲,橫徵暴斂的那個。
江巡:“……”
老頭吹鬍子瞪眼,將桌子敲的梆梆作響:“江洵,你不想考試,存心往反了答是不是?寵幸奸臣迫害純臣,你告訴我他寵幸的誰是奸臣?沈琇嗎?薛晉嗎?還是青衣宰相沈確啊?這個被迫害純臣又是哪個?你不會是徐平和徐英這倆兄弟吧?”
徐平徐英,江巡差點忘了這倆號人。
這是他舅舅的兩個紈絝兒子,後來欺壓百姓,被江巡奪了爵位,打發出京城了。
江巡:“……”
他不敢抬頭看歷史老師。
老頭繼續敲桌子,他簡直不敢相信他乖乖的課代表會交上來這樣一封試卷,簡直叛逆到了極點。
他恨鐵不成鋼的盯著江巡:“還有,窮奢極欲指什麼,指從來不修宮殿,在皇城外種枇杷樹?橫徵暴斂又指什麼,指他的墓室空空如也,什麼陪葬品都沒有嗎?江洵,你的腦袋進水了?你還笑,你還笑的出來……”
歷史老師越說越激動,越說越激動,最後一指窗外:“你給我站外面上課去!”
江巡:“……”
“哦。”
他拿起試卷,站到了門口,壓制的唇角沒了束縛,便微微揚了起來。
雖然被歷史老師噴了個狗血淋頭,但江巡的心情卻是前所未有的愉快,他走到欄杆前扒住,向下眺望,學校的場景熟悉又陌生,桑樹與梧桐綠意蔥蘢,橙黃的塑膠跑道掩映其間,不知道哪個班在上體育課,少年男女們走在一起,鮮活的不行。
教室外比教室涼快,風吹動江巡的校服,他扒拉在欄杆上,心情便好了起來。
這時,他遠遠的看見了校門打開了,一輛商務車開了進來。
正常情況下,上學時間校門是不開的,除非有人到訪,只見那車絲滑的停入了停車場,接著車門打開,先探出來一條腿。
西褲包裹的小腿筆直勻稱,線條流暢漂亮,就連腳腕處的轉折也很好看,天生適合被拉著架起來把玩。
江巡踮起腳尖,俯身看去。
那是個學者打扮,斯文儒雅,三十出頭的男人,寬肩窄腰,身材標準偏瘦,很稱他那身筆挺的西裝,鼻樑上架著銀框眼鏡,眼鏡後面的眼睛溫和帶笑,正偏頭和誰說著什麼。
……沈確?
江巡還沒來得及多看,班主任匆匆過來:“大家和我去大教室,a大的教授來開講座了,包括他們今年的招生政策和名額,大家去儘量往前排坐。”
a大是最好的幾所學府之一,也是許多人的夢校,在江巡還是學霸的時候,也曾想過要考進這裡。
至於現在……
江巡垂眸看了眼手裡滿是紅叉的歷史試卷。
——呵呵。
考個鬼。
教室打開,同學魚貫而出,江巡垂眸將試卷疊好,掩飾著放進口袋,而後刻意放慢腳步落在隊尾巴,在大教室的邊角坐了下來。
沈確走上臺。
他先是環繞所有人看了一圈,沒瞧見坐在角落裡的江巡,眼神略微暗淡,卻很快掩飾而去,而後俯身調整麥克風,開始說話。
他先是介紹了下a大今年的政策和變化,以及培育方案等等,然後示意同學提問。
由於面容出眾,當即有同學開玩笑要當沈確的學生,問他:“老師是哪個系的。”
沈確含笑:“考古。”
這個答案在江巡意料之內。
等會議結束,所有人離場,沈確也坐進車子,江巡才敲了敲車窗。
玻璃搖下,他看見了沈確驚喜的眼神。
帝師避開人流,直接將小皇帝扯上了車,等他們通過閘門,江巡小小聲:“我們這算不算逃課啊?”
a大教授帶著學生逃課,這樂子可大了。
沈確揉揉他的腦袋,手感一如既往的好,他已經許久沒摸到了,還怪想念的。
沈確問:“要不要轉來來我這邊的學校?”
江巡這輩子沒父母,靠資助讀到現在,而沈確工作沒法輕易調動,江巡卻可以去找他。
江巡:“要。”
否則年級前幾的學霸驟然變成學渣,怎麼解釋?
沈確頷首:“嗯,最好再考來a大。”
江巡:“……”
他隔著口袋,捏了捏那張慘烈的試卷。
太慘烈了。
沈確在江巡的事情上像來雷厲風行,他當天便帶著江巡飛回了a市,辦好了轉學手續。
沈確在a大旁有個公寓,剛好二人間,江巡被他安置在這裡,早出晚歸,每過幾天,小皇帝便會扭捏著掏出一張試卷,要沈確簽字。
沈確每每嘆氣。
在大魏時江巡曾屢次確認,他是沈確最喜歡的學生,甚至在各種奇怪的時間,逼沈確承認他是最有天賦的,最聰明,等等等等,但現在,他拿出了不及格的數學試卷。
不但數學不及格,英語也是不及格的。
兩個月時間轉瞬而過,江巡突擊備考,結果依然不進如人意。
時隔40年,也不是一朝能補回來的。
沈確安撫的摸摸小皇帝,親親他的額頭:“考不好也沒關係,要不要和我去考古現場玩玩?我暑假剛好有遺址發掘項目。”
江巡:“什麼遺址。”
沈確眼神微妙的飄忽片刻:“文帝江巡陵寢搶救性發掘項目。”
江巡:“……?”
我的墓?
暑假,他和帝師扛著鏟子來到了皇陵邊。
下了場大雨,河中漲水,皇陵被水泡了,裡頭積水嚴重,這才不得不發掘出來。
沈確的學生們在清掃淤泥,吭哧吭哧乾的熱火朝天,江巡忍不住道:“這墓裡什麼也沒有。”
他沒有任何陪葬品。
哪知道學生白了他一眼:“這可是文帝的墓誒,什麼都沒有也要搶救的好嗎!”
江巡一時啞然。
前世可沒有這個待遇,那時的昏君人人厭惡,他的屍骨若是泡在河裡,大家該拍手稱快才是。
沈確停下鏟子,帝師即使做著這等活計,也是光風霽月的,他朝江巡笑笑,小聲:“你該看看後人對你的評價才是,他們都很喜歡你。”
江巡忐忑:“那你呢,我們呢?”
對皇帝與帝師這一對身份敏感,有悖人倫的愛侶,又是什麼評價?
是荒唐無稽,倒反天罡,還是其餘的什麼。
沈確搖頭:“你該自己去看看。”
江巡最終還是沒有看。
他心有怯怯,不知畏懼著什麼,只是像鴕鳥一樣扎入沙子,不聽不看,而從墓地回來沒多久,又投入了緊張刺激的學習中。
……他還要高考。
學霸畢竟是學霸,經過一年埋頭苦讀,第二年夏天,江巡如願拿到了a大的通知書。
沈確:“要不要來給我當學生?”
江巡:“不。”
他毅然決然選了隔壁歷史系。
江巡義正言辭:“導師和自己的學生談戀愛是違背公序良俗的。”
——除此之外,他真的不想清理自己的墓。
沈確無奈,卻還是隨他去了。
這個假期,江巡與沈確故地重遊,準備去自個墓前度假消暑,一年過去,保護性發掘早已結束,幾棟鋼筋混泥土的建築架在了墓地遺址上,儼然建成了一座博物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