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三章 明明天子.授命於天‘.嗟吁小子.罹難所歸(第2頁)
在傅傳書心中一定以為趙相承為師父,既使在得知他是爹爹之後,私下也不相稱,既便趙相承和白蓮花雙雙被他迫死,便是在他們迴歸本來之際也未親口喊上爹孃二字,因為在他心目之中自己從來都是無父無母,所以心中從來都以為自己生來可憐,不要別人溫暖,不要別人憐憫,縱然別人關懷於他,出自內心,他也以為人家是惺惺作態,總以為別人懷著不可告人的惡意,處處提防著別人,彷彿世上皆是惡人,而他自己卻是個正人君子,別人在他眼中不值一哂,是以他養成自視甚高的毛病,全然不把旁人放在眼中,以為天下皆為我所掌控——這是他內心之理想,大有逐鹿中土,敢與皇帝一論短長之氣慨——只是他忘了,居天下之帝王者,非是愛人及人之輩可與擁有,不是居心叵測之輩可以得有的,縱然得有也不久長,因為天下向來為仁者居之!只是這道理不知道,只是內心以為勝者王侯,敗者寇!以此為理想,他便於事無所不用其極,只要成功,縱使死人無數,也在所不惜!他這樣的人若得有天下,便是天下人之浩劫,生靈塗炭又現人間!只是袁承天不知這位大師兄心比天高,志在天下,否則他便要及時阻止,因為大師兄的性格太過偏激,大有一言不合殺人無算的境界!所以如果不及時阻攔,將是天下所有人之夢魘。
四阿哥多福安先前見這傅傳書勝券在握,本擬一舉拿下這袁門首惡——少主袁承天,誰想事變突然,這袁承天本已中陰煞手之毒,神情迷離,迷迷茫茫,不知所以,孰料這趙謙一死,立時驚醒他元神,以致元神歸位,神情好轉,反而欺近一名兵士面前,劈手奪取雁翎刀,刀走輕靈,不失犀利直迫得傅傳書一時手忙腳亂,有些難以應付之嫌。他不知道傅傳書自入京都,眼見這萬丈紅塵,富貴之地,溫柔鄉里,便自迷失自我,酒色荒廢了武功,雖也習練,只是不如先前用功,反而懈怠了;今日之與袁師弟交手,才心下驚醒,幡然醒悟,自己再也不可以得過且過,因為天下還要自己去爭,別人都在那虎視眈眈:有袁門伺機而動;更有那位攝政王多鐸意謀篡上,他們都在暗中秣馬厲兵,而自己卻荒廢時光,豈不是可恥,雖自己孤身而戰,可是也毫無畏懼——因為他身後有崑崙派,又怕者何來?
多鐸不待傅傳書說話,從一名兵士手中拿過長槍,擲於傅傳書,接著大聲說道:“傅掌門,今日可是你立功領賞的好時候,你要全力以赴啊!”傅傳書見多福安此舉,不由得心頭一暖,接過長槍,與袁師弟槍來刀去,一時陰風颯颯,砭人肌膚,頗有遍體生寒的感激。
安引疾此時走來,護佑這四阿哥身側,以防袁承天暴起攻擊。多福安低聲道:“安侍衛你看是傅掌門勝算多些,還是這袁承天多些?”安引疾道:“四阿哥,以屬下之見,似乎這袁承天猶有勝算,——因為這傅傳書心術不正,為人行事不堪大用,只能利用,不能負於他重大職責,否則是成事不足,壞事有餘之輩。”多福安見他說的中肯,並不因這傅傳書歸順攝政王而言語偏頗,心中深以為是,因為他老早看出這傅傳書非是池中之物,只待來日,時來運轉,便自飛騰之舉;所以他也時常勸告阿瑪要處處提防於這傅傳書,不可委以重任;而多鐸則一笑置之,言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否則難成大事,凡世間成大事者,則應不拘小節,心有天地,手握乾坤,氣吞山河之志,否則難以成功?多福安見阿瑪既然如此說話,自然心有城府,自己再行多說也是無益,便不再進言,心想:阿瑪眼界之見識可比自己見的多,所以他不會任由這傅傳書胡來,如果他敢有非分之想,阿瑪有一萬種法子治他,所以自己這想法未免是多餘的,再者阿瑪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這區區一傅傳書又何足道哉!想到此處也便心平氣靜了,再看場中爭鬥,已是發生變化,只見傅傳書竟將那北宋年間楊繼業之楊家將法舞得風雨不透,水潑難進,而且且攻且守,兩不耽誤,可說是得心應手,只看得在場清兵連連咂舌,先前不知道楊家槍法之無敵,今日得睹彷彿見到那楊繼業其人之槍法,讓人驚詫這槍法出神入化,世人所不能也!
多福安看到情動處,不覺喝彩起來;先前雖人人見其精彩絕倫,但礙於四阿哥不說話,誰也不敢稱讚,現在這四阿哥起了頭,餘眾紛紛附和。傅傳書心中甚是自得,心想:看來大家還是認可我這崑崙掌門人的武功。
袁承天見師兄傅傳書將這世不相傳的楊家槍法舞得風雨不透,咄咄逼人,心中非但不惱恨,反而生出敬佩的心思——師父先前苦心孤詣的教導總算沒有白費——只是他未將這心思用在正途,反而一門思要什麼功名利祿,以至走入魔道,心為拘使,不走正途,雖然他武功有成,此時已是一派掌門,只是……袁承天心中只有嘆息,昔日情交莫逆的師兄弟,今日仇讎相見,師父有知不知作何想?
槍來,如風而至,帶著砭人肌腹的寒冷。袁承天刀走平和,只要師兄不再步步緊迫,知難而退,而自己又不能要他十分難堪,否則他以後如何領袖崑崙一派,——所以自己也不能過為己甚。可是傅傳書未必領他這情,手中攥槍,槍出如龍,招招點刺其要害,已然忘卻了同門十載之情誼,只是一門心思要殺人。袁承天只有全力以赴,否則不是他死便是我亡的境地。
傅傳書見一時不能取勝,心中煩惱,手中長槍便自一變,忽然槍頭幻化成十數個槍頭,讓人分不清虛實,不知那真那假。袁承天手中雁翎刀走中宮,向著其中一個槍頭奮力砍去。不料卻是虛空,不是真實的,即是虛勢,所以袁承天心下一驚,心想:事情要糟。果不出所料,傅傳書見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噗地一槍刺中袁承天肩頭,長槍一挑,將小師弟真挑飛出去。
場中眾人誰也未料到倏忽萬變,禍起旋踵之間。袁承天以身犯險,本來在眾人眼中不會便敗下來,不想事情就是變化如此之快,不以人的意志為改變。傅傳書見自己得手,躍身而前,手中長槍倏出,惡狠狠刺向倒地的袁承天,心想:袁師弟休怪師兄手下無情,這一切全怪你奪我所愛,壞我好事,你不得不死,否則我寢食難安!
多福安傅傳書要殺人,本來要喝止,可是後來一想:自己何苦自尋苦惱?這是他們師兄間之仇隙,自己如果不讓他殺,將來或有一日留虎為患,反而留下遺恨,自己可不能做這害人不利己的事;所以他張張口又自將那要說的話嚥了下去。他身旁的安引疾見四阿哥本欲喝止,不知為何又未喝止,心中不由一動:這袁少俠為人俠義為懷,不想今日便要命殞此間,心中不免感傷。
傅傳書一槍刺去,本擬取了袁師弟之性命,可說是手到擒來之事。長槍將刺未刺之時,忽地一道罡氣射來——正是那“乾坤一指”中“又見玄黃”,正中他大拇指處的陽溪穴。傅傳書怎麼也未料到這袁師弟竟會這已失傳很久的崑崙派絕學“乾坤一指”,是他所未想到的。他手腕先是一麻接著便是巨痛,手中紅纓長槍自是把持不住,落在地上。袁了天雖肩臂流血,然而都無大礙,翻身而起,手中猶有雁翎刀,只要往前一送這傅傳書便立斃當場。只是他不能夠,縱使師兄千萬過錯,他都可以原宥,如果他當真殺了傅傳書,那麼他將碧兒置於何地?所以大師兄屢次對自己謀害,自己不念舊惡,只為了師父和師姊趙碧兒兩人之情面,否則……
傅傳書槍拋於地上,見袁師弟手抄雁翎刀走近,心中一時萬念俱灰,只一個念頭:死則死矣!什麼千秋大業,功名利祿全作隨風而去,想起爹孃,心生悔恨,當時之事全怪自己一時入了魔道,迫死了爹孃,從此自己又歸無依無靠的可憐人,周遭之人盡生嫌隙,師兄弟們各自為政,心底裡從未瞧的起他這位大師兄,人人都向往袁師弟,以為他才堪任崑崙派掌門人,
以為他才是忠義千秋,俠肝義膽的人;而自己則被他們排斥於外,暗中處處制肘於己,好像自己是個十惡不赦的大惡人,更加是個不近人情的人;只是他們哪裡知道自己也有不為外人道的苦衷,只是不想對他們說起,因為那樣他們會更加瞧他不起,所以他以前隱忍,後來心中積怨也多,尤其見師父對袁師弟恩情有加,師妹趙碧兒也處處衛護這位俊逸不凡的小師弟,這一切不由得讓他怒火中燒,心想:豈難道我處處不如這位小師弟?這真是豈有此理,是以將這怨懟埋於心中,只待時機一到便欲發作,讓他們人人都後悔——輕視他的後果有多嚴重!
袁承天見大師兄閉目不言,似乎待死,頭腦之中不由閃現那年他和碧兒還有大師兄三人在雪山之巔滑動雪犁去追那雪地中山雞,只是為了好玩,不想自己那時初來乍到,路徑不熟,划動雪犁失了方向,一頭撞翻在一株松樹上,以致臉上和額頭都是血流。那時大師兄不柏前面是臨崖萬丈,只要風吹樹動,便會引起後面雪山的積雪一起雪崩——那樣一來,後果不堪設想,他
們三人恐怕都要埋葬在這雪山之上——先前便有先例,有人不顧後果,私上這大雪山上,划動雪犁,結果一不小心撞上一塊積雪,引發連慣性雪崩,將其埋葬,多年之後雪漸漸融化,才現出其遺骸,——那時已然只剩白骨森森,讓人心生恐怖。傅傳書以長為先,因為他是大師兄,所以要為眾同門師弟們表率,義無反顧闖到其近,抱起袁承天,又自喊上師妹趙碧兒一起划動雪犁,快速離開這是非之地,便在他們離開不久,雪山便自發生雪崩,甚是駭人,那撲天蓋地,從天而降的雪塊和雪花一起湧來,彷彿天地呼嘯,勢不可擋,摧枯拉朽之千鈞之勢。袁承天見大師兄神情凜然,透著無畏生死的義氣,再回頭看那雪崩的駭人情形,不覺心中一暖,覺得那一刻,大師兄是為英雄好漢。那時他們從來沒有猜忌,都是傾心相談,是一生中最難忘和美好的時光,而今再也回不去了,人人心中都藏著害人的伎倆,透著殘酷無情,是人心不古,抑或世道變了?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