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南生 作品

第九十八章 京華煙雲.龍爭虎鬥.福兮禍倚.禍兮福倚.

好久好久,寄奴伏在袁承天肩臂彷彿睡著。他見她如嬰兒般的睫毛上滿是啜泣的淚水,心想我還是不打撓她吧!他將她負在背後,展開輕功不一刻重回神農山莊,將她放在閨房,便轉身而出,心想:這軒轅神劍卻不能留在此間,否則辜負了陳平陳大哥一番良苦用心。他翻身一路尋到範去病的住所——因為這些時日他已經對這山莊瞭解一二,所以很容易便找到範去病寢室。只見寢室燈滅,看樣子他已入寢,四下無人。袁承天見狀心中嘆息,心想不知這範莊主將這軒轅神劍藏於何莊?忽然靜夜之中傳來桀桀笑聲。袁承天轉頭,只見範去病已然站在他面前,負手於後,不喜不怒地看著他。袁承天很是吃了一驚。

 

範去病道:“小兄弟你沒死,全賴我的寄奴救你?否則你只怕已死多時!”袁承天道:“人心鬼域,世間莫過於莊主你了!”範去病聞之顏色不少變,似乎不為其言語所動。過了好一會才道:“小兄弟你大約也見到那山窟中的骸骨,以為範某心狠手辣,其實不然,他們一個個自認名門正派,實則暗中行打家劫舍之無恥勾當,他們的不義之財範某取之又有何不可?”他見袁承天臉上顯出鄙視之意,便又說道:“說到殺人,範某又算得什麼?當年滿人入關還少殺人了麼?為什麼世人大都忘卻了,不思自己的故國?而今一個個樂在其中,反認他鄉為故鄉?在下殺得這區區幾個人又算什麼?”他說的話似是而非,多有強辭奪理之意。袁承天也懶得與他辨解,說道:“範莊主其它事我管不著,我只問你拿回軒轅神劍,其它之事一慨不問。”

 

範去病仰天格格笑道:“小兄弟你這話似乎也不太對,這軒轅神劍本來是無主之劍,誰有本事得之便歸誰!”袁承天見他說話不可理喻,便道:“範莊主你既然這樣說話,那麼在下只有出手拿走了。”範去病道:“卻要看你有沒有這能耐?”兩個人一言不合,範無病這時心中有氣,心想:在我神農山莊,豈由你撒野!袁承天目中有火,心想:表面大仁大義的人,私下卻如此不堪,真的讓人齒冷。範去病出手如電,決不相讓,在他要一掌斃其性命,這樣一來軒轅神劍便理所應當落在自己手上,那麼這潑天富貴便可以自己一人獨享——要知道故老相傳這軒轅神劍之中藏有絕世寶藏,任何一個人只要得到它便可以富可敵國,甚而招兵買馬,可以稱雄一方,與皇帝一較高下未使不能。

 

袁承見他出掌狠辣,招招向著自己要害招呼,可見其意在殺人;而自己也不可以故念舊情,否則只要自己稍有仁慈,手下出招稍慢,便有性命之危,是以他收起自己的仁慈之心,不再故念舊情,所以全心全力以對。因為範去病居住在山莊最西北處,因為他一向喜歡離群所居,討厭塵世喧囂,喜歡陶淵明先生一般的生活,可是心中卻五塵不淨,藏有私慾,是以殺人放火,利慾薰心!

 

範去病五十招已過,見這少年似乎愈戰愈勇,心中暗暗驚詫年紀輕輕竟然有此武功修為,——其實他哪裡知道袁承天身受師祖之畢生之內功心法,是以武功精進許多,是常人所不能比擬,便是與當年武當、少林掌門幾乎可以爭一日之長短,幾乎不落下鋒,遑論餘者他人!時間一久,範去病心中不免焦燥,心想自己堂堂神農莊主,在此地也可說名望不淺,難道今日便要折戟於此不成?不行,自己一定要將這小子滅了,否則傳揚出去,自己何以為人!他想到此處,忽然想到軒轅神劍是為神兵利器,可說殺人無數,遇人殺人,遇鬼殺鬼,遇神殺神,無往不利,現在自己武功不能為勝,何不以軒轅神劍殺他。想到此節身子躍出圈處大聲道:“且住……”他話音一落,身子已竄出幾丈開外,幾個起落已到一間大屋之前,雙手推開房門,搶身而進,再出來之時手中已然持有那軒轅神劍,只見劍已出鞘,光芒奪人眼目,殺氣四溢,連樹葉都蕭蕭作響,為這劍氣所迫,可見這軒轅神劍殺氣之重,已非世間一切兵器可與比擬!範去病滿以為自己手有這軒轅神劍可以殺了這袁承天,可是他那裡知道,軒轅神劍通靈,識得本來主人,所以他雖擁有,然而不得其便,每次眼見便要刺到袁承天要害,便不受控制,往往走偏,氣得範去病直頓足。其實他那知道世間神兵利器,多是仁者居之,便是奸邪小人一時擁有,也不得長久,因為世間多是正義長存,是以浩然正氣代代相傳,而不至湮滅也!

 

袁承天見他手持軒轅神劍,彷彿著了瘋魔一般,對自己毫不留情,以誅殺殆盡才解心頭之恨。袁承天便步走輕靈,偏偏不讓他得逞。這樣一來範去病更加氣惱,心想:好小子,你敢消遣老夫來著?所以將手中軒轅劍更加舞得風雨不透。袁承天只以一雙肉掌對敵這範去病掌中的軒轅神劍,而猶有不落下鋒,這樣看來這範去病武功不在袁承天之上,而在其下,高下立判!

 

範去病見一時不能得逞,可說無計可施,心想今日拾掇不下這小子,可真是貽笑大方了!忽然寄奴叫道:“爹爹,休傷袁大哥!”不知何時寄奴現身此地,只見她雙目滿是淚水,說不出的委屈,一邊是爹爹,一邊是袁大哥,無論誰受傷他都不願意見到,可是現在兩個人相殺的緊,似乎聽不進別人的言語。她內心長長愧疚,心想袁大哥你為何不離開山莊,偏偏又來?是了,定是為了那軒轅神劍,否則他只怕早已離開此地了,——原來他心中惦記得是那把軒轅神劍,而不是自己,原來是自己痴情,一廂情願,人家也許根本就瞧自己不起,是自己多情了,——不對,袁大哥不是這樣無情無意的人,他是個重情重義的好漢子,心不藏奸,光明磊落,心如皓月,世間如他這般又有幾人?

 

範去病此時已入魔道,心魔已定,只是想著儘快殺了眼前之人,將這軒轅神劍據為己有,只是他忘了袁承天才是這軒轅神劍的原來主人。他這樣做可說是全然忘卻了自己為一代掌門,做出如此不堪之事,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可說心腸鬼域!忽地他將手中長劍擲出,刺向袁承天。因為兩人距離過近,袁承天似乎避無可避。而寄奴就在身旁,她眼見袁大哥受難,豈有置之不理,是以不加思索撲到袁承天身前。軒轅神劍一下子刺穿她身體,血流如注。範去病大叫一聲,“寄奴你何苦……”再也說不下去,便撲倒塵埃!只見寄奴目光轉動,臉上殊無痛苦之狀,彷彿道者得悟生死大道,眼見光明,又似脫離苦海,得以自由。她弱聲道:“爹爹你不要悲傷,人生總有生死,只不過早晚的事,又何苦戀生俱死?……爹爹,你將軒轅神劍交還袁大哥吧!……因為那本來就是他的東西……又況且他胸懷天下,不是久居人下之人,也許將來匡扶天下非他不可……”範去病不待她說完,怒道:“如果不是他,你怎麼又會死!”寄奴見爹爹毫無悔改之意,心中更傷,道:“你何苦執迷不悟,如果不將劍物歸原主,我死不暝目!”

 

範去病道:“待我殺了他……”忽然他不再說話,因為他心脈因為傷心牽動過甚,是以內功心法入了魔道,便經脈走火入魔,便不得自由,非但手足不能動,更兼口不能說話,只有任憑對方殺戮,——只是袁承天又豈是趁人之危的卑鄙無恥之徒,所以並不動手殺人。寄奴目光轉動,忽然神情一震,比之前好了許多。袁承天知道這是人死之前的迴光返照,所以心下甚是擔心,心中說不憂愁苦惱,不由想起南華真人說生死,眾生螻蟻,皆是平等,所謂高低貴賤,只是剎那間事,所謂榮華富貴,只是過眼雲煙。他所遇女子非歿既無,多是罹難,豈難道是自己天煞孤星所引起的,如果不是,為何先前她們總是平安,反而是自己來到之後,橫生枝節,禍事連連,皆是不可解!

 

寄奴用盡餘力說道:“袁大哥,我有個不情之請,你可不可以答應我?”袁承中目中含悲,輕聲道:“可以的,無論你有什麼請求,我都會答允的。”寄奴臉上現出笑容,道:“袁大哥,我好冷,你可不可以抱緊我?”袁承天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淚如雨下。寄奴溫柔以待,她並不覺得痛苦,又道:“我爹爹走火入魔,心脈已失,內力亂走,如果無人出手制止,只怕要死;袁大哥你一定要答應我……”袁承天幾乎無法說話,他本就多愁善感,悲天憫人,從來看天地萬物皆是悲傷,似乎在他眼中沒有快樂的時候!別人家的孩子是在衣食無憂中度過,有爹孃呵護,而他卻要承受成年人的顛沛流離,受盡人世間的苦難!在黑暗中也無人憐憫他,他只有一個在無盡的黑暗苦難中孤勇奮戰!也許這一生生如小草,而死如塵埃,不會在這塵世之下留下耀人的事蹟,可是世間眾生不都是這樣,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可是萬古常青的宇宙卻恆古如一,月依舊掛在天宇,日依舊升起東方,而塵間朝代更迭,人物英雄多是湮滅消失!

 

袁承天哭著答應她。寄奴說完這話,再無遺憾,頭一斜,靜靜躺在袁承天肩臂,瞑目而逝,嘴角現出絲絲微笑!袁承天見狀,更是悲痛難已,他不明白上天何其不仁,以天下眾生為芻狗,為何不廣施仁慈,讓眾生得享福祉,而世間充斥著罪惡,不見善良?

 

他將寄奴放在旁,輕輕拔出軒轅神劍,用布條包紮她的創口,觸手寄奴身體冰冷,心中更悲。範去病雖不能動作,但是目中滿是怨懟,心中憤憤不平,因為在他看來是袁承天間接害了寄奴。他卻不以為是自己居心不良,害死女兒?袁承天盤膝坐在其身後,以指為穴,封其幾處亂走亂撞的幾處大穴,然後便以指輸入正氣,引異經脈重歸正道。過了好久好久,只見範去病神色好轉,四肢可動。袁承天收手起身,抱起寄奴而去。範去病怒道:“你幹麼?還不快放下我女兒?”袁承天冷冷道:“我將埋葬了,脫離苦海,你不要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