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南生 作品

第九十七章 神農谷中.人心叵測(第2頁)

 

神農山莊在山谷清幽處,臨山而建,山莊前有一條小溪流過,左右是山花扶疏,甚是幽深,不由讓人陶淵明先生的詩來: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袁承天正自打量這山莊之風景,忽然有人說道:“有客遠來,未曾迎迓有罪有罪!”只見一位恂徇長老從莊內走出,眨眼功夫已到眼前,看年紀古稀,然而精神矍鑠,彷彿有一代宗師風範。袁承天見他說話之間已來到,便執手為禮道:“晚輩不意進入山莊,多有打饒,莊主毋怪。”這老者笑道:“在下範去病最厭世人那種繁文縟節,那些俗套就免了吧!我稱小兄弟也就是了。”袁承天心想看你年歲似乎比我已逝的師父還要大,怎麼可以平輩相稱?但是人家既已說了,自己卻也不能再行堅持,否則這莊主真的要生氣了。

 

花廳中佈置的清雅肅靜。範去病道:“適才我聽下人阿忠說小兄弟中了死心草的毒,無妨,在下有祛毒之靈丹妙藥,你服下靜養幾日便無大妨!”袁承天甚是感激,說道:“萍水相遇,莊主大恩何以克當?”範去病道:“小兄弟太客氣,所謂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你我都是性情中人,可說一見如故!”飯後阿忠領他進了一處別院,院外只見已是山花爛漫,更有一叢叢芍藥正要開出花朵,引得蜂蝶嗡嗡不絕於耳,更有山鶯鳴叫,讓人心神清爽,不能入寐。忽得夜中有琴聲傳來,正是那貫絕千古的《廣陵散》,更有一少女隱隱約約歌唱:廣陵散,妙哉嵇公其旨深,誰知此是亡國音!商聲慢大宮聲微,強臣專命王室卑。我聞仲達窺天祿,人見飛鳥在晉屋。……廣陵散,晉室昌,魏室亡!餘音哀樂,彷彿國破家亡在眼前,庶民罹難,魏室亡危晉室興,皆是亂臣賊子,而漢室之不興,是乎天命?亦是人謀!

 

袁承天本要就寢,又聞這蒼涼悽悽然的琴聲,便不能寐,走出屋來,循聲而去,只見另一院落鞦韆架下,正有一少女撫琴而歌,眉宇之間滿是愁悵,讓人生憐!她忽然止琴,見有人走來,便抬頭見是一少年,臉上現出詫異。袁承天見她止琴,便道:“姑娘,在下多有打擾!”這少女道:“你便是那受傷的少年。”袁承天很是詫異。這少女見他詫異的神情便說道:“這是忠伯告訴我。你不休息卻出來幹嘛?”袁承天道:“我聽到這琴聲淒涼便自走來,不意打擾姑娘。”這少女幽幽道:“那又何妨,在山莊之中別人都不怎看重我,以為我活不太長,所以沒有夥伴,沒有人談的攏,總是愁苦多於快樂!”袁承天見她哀傷的眼神,心中也是難過,心想不知她得了什麼不治之症,如此傷情,自己也許可以幫她。這少女看出他的心思,也不相瞞,便說道:“我自小得了陽虛陰寒之症,所以時常身體有恙,雖然家父也遍請名醫,奈何總不見好。有次家父私下問一位大夫我這病可治不可治。那大夫便直言而告說我這是自孃胎而帶來的陽虛陰寒之症,是與生俱來,天下無藥可治,似乎活不過及笄之年。家父便哀懇這大夫想想法子,大夫只是搖頭。我在窗外聽到不以為悲,因為娘生下我之後便逝去,可說是我累及,我若也去,可以地下相聚,又有什麼煩惱?”袁承天見她悽悽可憐的模樣,又想起清心格格的身世不也一樣如她這般,原來人世都悲歡一場,到頭來大夢悠悠一場空,誰都不可以逃離這生死劫數!南華真人說生死,都到此節不由讓人萬念俱灰,再無雄心壯志,可說歲月無情消磨人的志氣!

 

袁承天長長嘆口氣,忽然想到《道德真經》中所言: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彷彿冥冥之中生命自有定數,有時人力無法改變,只能眼睜睜地看所愛之人而去,而無能為力,仰天長嘯,壯懷激烈,可有空有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但是有時報國無門,空有請纓之志,而無識君之人,只有淪落江湖載酒行,楚腰纖細掌中輕。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

 

這女孩見袁承天面色愁苦,似乎胸中有萬千愁苦而無人傾訴,便覺同病相憐,不由幽幽嘆道:“誰教寄奴福淺命薄,不堪擁有人世歡樂。”袁承天詫異道:“你叫寄奴?”這女孩道:“我叫寄奴!”袁承天道:“好美的名字,只可惜……”他忽覺失言,便住口不說。寄奴笑了笑,說道:“公子說也無妨,我本來就時日無多,今天十七,過不了明年今日;人之生死本就難免,我又何必慼慼於懷呢?想像當今之世多少流離失所之人,沿街插草標賣兒之人,他們不比我還慘麼?其實世間之人皆在憂患罹難之中,沒有快樂時光,生非容易死不甘!何處是我家鄉?”她小小年紀感物傷懷,不勝唏噓!袁承天伸手握住她纖纖的小手,說道:“姑娘你不必傷懷,我生平略懂醫道,開一劑方子,或可有用,不妨一試。”寄奴並不甩脫袁承天的手,因為她可以感受到他彷彿一個心地善良的大哥哥,心無雜念,光明磊落,與人和善,所以並不掙脫,任由他握住。有種心靈依託,有種至親之感。她有些迷離,神情愰惚之間竟倚肩而望,只見袁承天大大的眼睛中滿是一種悲天憫人的樣子,不知為何,她有一種要哭的感覺。袁承天什麼都不怕,唯獨害怕女孩傷心掉眼淚,那樣他便手足無措,不知該怎麼辦?

 

寄奴見他手足無措的的樣子,但覺好笑卻又笑不出來。袁承天窘迫的樣子連他自己都覺得難堪,可是這天生的毛病總是難改,當初初見碧兒和清心格格不都是這樣麼?人家笑他,他也不惱!今次寄奴見他這樣子便問道:“你以前見女孩子傷心也這樣麼?”袁承天這才收斂窘態,說道:“我給你開個方子,你讓下人去抓藥,興許有用。”寄奴道:“還未請教公子名姓?”袁承天道:“我叫袁承天。”寄奴道:“那麼我便稱你袁大哥吧!”袁承天道:“姑娘隨意吧!”袁承天在寄奴拿來紙上寫道:甘草二錢,桂枝三錢,茯苓三錢,乾薑三錢,人參三錢,附子三錢,外加芍藥三錢和元參三錢,外加桂枝三錢加水煎服。這樣連服三劑,大約可以見效,一週可望恢復。姑娘可用一試。其實,還有一道以內功心法迫出體內所積的多年陰寒陽虛之氣,只是男女授受不親,所以……”

 

寄奴道:“世人多所見怪,什麼男女授受不親,什麼禮義大防,只不過是害人的禮教。如公子所言,大可一試。”袁承天說出適才的話便自後悔,因為這樣難免有肌膚之親,所以總是有些不便,可是話已出口,便不能收回,所以……

 

寄奴似乎看出他為難之色,便說道:“難道公子還囿於成見?”袁承天聽她這樣說話覺得自己太過迂腐,與世間的偽君子假道學有何區別?他不覺得汗顏難已,說不出羞慚。

 

這是一間木屋,袁承天和寄奴盤膝而坐。寄奴在前,袁承天后後,雙手出掌抵住其背心,將體內內功心法源源不斷輸入其體內。寄奴便覺得體內的陰寒體虛便不再懦弱,眼中便有眼光,心中暖洋洋很是受用,心中煩惡不再加劇,比之先前好了許多。袁承天盞茶功夫便起身,拍了拍手掌,說道:“姑娘,在下多有得罪了。”他便欲告辭。寄奴道:“袁大哥,你待我這樣好,我該如何報答你。”袁承天道:“大恩不言謝!”

 

又過幾日寄奴身體便見大好,神情也比之前強了好多,袁承天看在眼中,喜在心裡,甚是寬慰。神農莊主範去病揖請袁承天。他並不知袁承天為自己的女兒祛除體內溼寒之毒,見到女兒神情好轉還私下以為以前的大夫開的湯藥見了效應,所以心中放下千斤大石,眉宇之間愁容散去,又復一派宗主之風範。他見袁承天服了自己的密制丹藥,神情好轉,便笑道:“我這丹藥對那死心草最有效應,——因為附近村民時有被其所傷,有時往往不治而亡!老夫心下不忍,便苦心孤詣配出這救命丹藥。救世人一命,總是好的。”袁承天見他說得大義凜然,似乎心懷天下蒼生,不由得心生好感,心想:上天有好生之德,人間有活人之醫,本是好事,奈何當今病患叢生,庶民多有付不起湯藥之費,以至疾病成枯槁之勢,病入膏肓而不可救之,只因藥材之昂貴如那有起死回生之藥材人參、天山雪蓮、鹿茸、龍涎香非是小康之家可以負擔的起,所以往往小病醫治,而大病捱歿的可悲境地,是蒼天不仁,還是世間苦難太多,所以庶民多有掙扎於生死輪迴之中,有時禱告上蒼護佑世間民眾脫離苦海,奈何終是成空!師父趙相承在世之時,便向山民廣施丹藥,以救疾苦,因為他從來俠義為懷,忠義乾坤,見不得人間絲毫疾苦,因為在他看來神愛世人,可是卻又從未見過神明懲惡揚善,也許便假他手以昭告世人世間浩然正氣從來都有,循循不滅,以至薪火相傳,千年以降,漢室皆在,所謂漢人不懦弱,誠不欺我,所以忠義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