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驚變崑崙.禍起肘腋
袁承天第二日面見掌門師兄——因為趙相承習練武功,一時不慎,以至走火入魔,不能處理本派事物,便將掌門之位傳給傅傳書——當然這是傅傳書對外所言,至於實在情形卻無人可知。
傅傳書見到袁承天,並未顯現出歡喜之意,現得波瀾不驚,只是淡淡點頭為是。當袁承天說要見師父時,傅傳書卻道師父神智不清,不見旁人,還是讓他清心靜養為是,說罷轉身走了。
袁承天見他這樣對同門如此淡,心想:也許他見師父走火入魔,心情便不大好,也是有的,自己如若非要見師父,難免強人所難,過為己甚,那樣須不好看,便悶悶來到後山。
他百無聊賴時,忽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待走進那松林,只見趙碧兒伏在一塊青石嚶嚶哭泣,哭到痛處已不能自己。袁承天走到她背後,輕聲道:“師姐,你幹麼這樣傷心?”趙碧兒這才收住淚水,用衣袖抆去淚痕,看著袁承天,又氣又恨,用小手捶他肩臂,恨恨道:“都怪你,否則我何至於……”袁承天聽了這番沒頭腦的話,不明所以,怔怔然,任師姐的拳頭打在他身上。他亦不躲不閃,任憑她發洩心中的憤怒。趙碧兒見他不躲不閃,更加有氣,哭泣道:“你為何不躲,非但不躲還不還手,真是木頭人!”袁承天心中想:我是木頭人——那麼……趙碧兒忽到一塊懸崖邊,迎面山風凜冽,吹動她的長髮,衣袂飄飄,彷彿仙子悽美而悲慘。袁承天見狀大驚,躍身而前,大聲叫道:“碧兒,你要幹麼?”趙碧兒看著他的模樣,依舊如初上崑崙山時那個小師弟,只是這些年在江湖多歷憂患,眼角眉頭多了幾分滄桑,可是依舊不變的是他的容顏!她冷冷道:“晚了,一切都晚了!你早幹麼了?讓我受人欺侮?”袁承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問道:“你說什麼?誰又會欺侮你?”趙碧兒憂怨看著他道:“爹爹已神志不清,孃親也身有沉痾,世間只留下碧兒一個人孤苦,無依無著,沒人愛沒人護持,活得有何意味?”袁承天伸手攔住她以防不測,大聲道:“不是的。縱使師父師孃不在,世間還有我,可以護你周全,不讓別人侵犯於你!”趙碧兒看著他,直看到眼眸深處,冷冷道:“是麼?你能保護我?”袁承天被她看的不自在,道:“你說,是誰傷害你?”趙碧兒道:“是大師兄,亦是現在掌門師兄!”她此話一出,袁承天怔在當地,不知如何是好?
趙碧兒見他無措的樣子,冷笑道:“大師兄從來記恨於心,因為原先爹爹從來看重於你,有意將掌門之位傳於你,所以便耿耿於懷,雖然表面依舊和氣,可是他內心已是恨到極處,只是不發作。”袁承天道:“我知大師兄對我不滿,以為我威脅到他的地位,其實我那有那非分之想,只想平平淡淡,奈何上天不允,偏偏讓我歷經憂患,不得不為!”趙碧兒又道:“爹爹本來身體大好,自從月前便每況愈下,忽然一日練功走火入魔,旁邊只有大師兄看護,他卻不出手,任由師父……”她又垂下眼淚。
袁承天心中多了一層憂慮,忽然腦海閃現一個可怕念頭,只是他不敢想下去,因為他怎麼也不相信大師兄會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來。趙碧兒見他臉上變來幻去,心中似有隱憂,便問道:“師弟,你……”袁承天收住念頭,說道:“我一定要查出真相!”他語氣堅定!趙碧兒自然知道他所說的真相是什麼。袁承天見趙碧兒這時神情好轉,便又說道:“碧兒你以後不要這樣好不好,動不動便尋死覓活,我可要被你嚇死!”趙碧兒見他俊逸削瘦的樣子,不由心中一動,心想你怕著什麼?我又不是慣使小性子的人,又不是吃人老虎?她想著好笑,不覺笑顏如花!袁承天見她又哭又笑,一時也奈何不得。趙碧兒忽地將頭倚在他肩臂痴痴道:“阿天……”她語氣輕柔,竟不叫師弟而改口叫阿天,可見她已心有所屬。袁承天見她如此,也不好推脫,便如此這樣也未嘗不好!夕日陽光照耀二人身上,發出萬道奪目金光!如果可以這樣相知相識走下去,也算人間幸事!
當二人回到崑崙派時,正見傅傳書在玉虛殿前,似是抬頭看月,實則看著二人,不知他心中此時作何想法。袁承天自然不能不加理會,忙上前起手為禮道:“掌門師兄好!”傅傳書低吭一聲,全無喜色。他見趙碧兒臉色有異,開口道:“袁師弟,咱們崑崙派門人弟子一向行規蹈矩,不可壞了門規!”他又下意識看了趙碧兒道:“同門相親相愛原無不可,只是要有分寸,否則門規處罰,決不姑息遷就!”他說完負手於後,也不理會二人徑去。趙碧兒聽他言語意有所指,知其不滿二人親暱,心想:我偏要你生氣,又奈我何?
袁承天回到住處,剛欲就寢,忽聽有人敲窗,他披衣起身,只見窗外一人。他剛要問話,不料這人起身向一處懸崖而去。袁承天躍身出窗跟隨而至。只見這人站在懸崖邊一株大松樹下,待他走近,忽然說道:“師弟,你以後行事可要處處小心在意。有時人無害虎意,虎有殺人心!”袁承天聽是五師兄趙同心,心下一動,問道:“趙師兄你可知師父為何忽然之間便走火入魔,行動受制!”這人正是五師兄趙同心。他長長嘆口氣道:“袁師弟,至於實在情形我也不知,你還是好自為之吧!”袁承天見他不願多所提及師父的事,也就不加多問。趙同心道:“掌門師兄是個計謀百出的人,你還是處處小心為是。”袁承天道:“五師兄,我曉得。”趙同心黯然道:“師弟我去了。”
袁承天見他消失在蒼茫夜色中,不知為何心中反而沉甸甸,覺得自己肩有千斤重擔,壓得自己喘不過氣來。
又過一日,至於靈貓的死因一無所知。晚間無事傅傳書找到袁承天說師兄弟久未相見,想要敘舊,便一同飲酒說話。席間傅傳書提及他們師兄弟這些年情誼,彷彿眼中有淚,當提及師父的事更是不能自禁,神情傷感,說師父對自己視如己出,別無私心,誰想他卻練功走火入魔,怎不讓人傷感連連。袁承天見他說得情真意切,不由得也唏噓不已。兩個人都吃得酩酊大醉。袁承天覺得頭暈目眩,不能再飲,便起身告辭。他在回去的路上,只見前面一物事忽前忽後,忽左忽右在他周圍飛動,便是捉它不得,不覺心中有氣,心想我非拿到你不可!
這時醉意上來,兩眼朦朦朧朧,不知為何頭腦沉沉難以自控,便一步步向那物事追去。他穿花過徑,忽聽一處泉水叮咚,原來前面是本派一處天然的溫泉,一年四季皆是熱氣騰騰,派中子弟便在其間沐浴,這泉水更有一般好處,可以讓人肌膚勝雪,所以女眷更願意時時常來,反倒男弟子為避嫌疑便決少去這溫泉。袁承天張目看見,正見一位少女如出水芙蓉般,從泉水中起身踏足欲出。這少女正是趙碧兒房侍女,名字叫做月兒,人長得也是十分標緻,我見猶憐。她正和袁承天四目相視,不覺驚呼出聲,在夜中發出凌厲的叫聲。袁承天渾沉的的頭腦瞬間清醒,只是身上說不出的乏力,眼前一花,便要跌倒,行動不受控制。忽地黑暗中幾個破空而至,竟快如閃電,其間有人斥喝道:“袁師弟,你為何放浪形骸,做出有辱師門的事?”
袁承天此時頭腦猶自渾沉,口中本妥辨解,無耐腳下不穩,撲通一聲跌倒在泉水中,猶此不知人事。此時一株杜鵑樹後轉出傅傳書,向身周師弟喝道:“將他拿下,待酒醒後再行勘問。”
眾師弟自然不敢有違掌門師兄的命令,便上前將袁承天縛住帶走。此地空餘下那趙碧兒的侍女月兒,她已將一件薄如蟬翼的衣服罩在玲瓏軀體上。她見四下無人,此處又恢復平靜,忽然媚眼如絲,看著傅傳書,夢魘般的說道:“傅大哥,你答應我此事一成,你便娶我過門,你可不要反悔?”傅傳書道:“那是自然,待我除掉袁師弟,便娶你過門,讓你做掌門夫人!”月兒聽了臉上洋溢著歡快,彷彿看到自己鳳冠霞帔,與傅傳書洞房鴻鸞天喜!傅傳書並不理會,便欲轉身而去。這月兒出了泉水,偎依在他肩上,說道:“傅大哥,你新近怎麼總是心不在焉,也不理會人家。”傅傳書之所以與師兄袁承天飲酒,便是要設計除去他,不然總是如鯁在喉,總是難受的緊。他早已和月兒有私情,其實他只逢場作戲,老早便打定主意設計害人。可月兒痴迷傅傳書的英俊外貌,不知其心鬼域,處處想著害人計謀,世間女孩大抵只注重人的外貌,而不去理會人的人心,所以到後來後悔連連,總是識人不清,以至悔恨終生!傅傳書低頭看著月兒的模樣,不知為何心生厭惡,只是想:你怎如碧兒的秀外惠中,冰雪聰明!——只可惜她只心儀袁師弟,想想怎不讓人生恨,爹爹是為掌門,卻有意將衣缽傳於一個毫不相干的人,真是讓人氣不平!爹爹你休怪我手辣,誰教你從來不看重我?以前我都不知道你是我爹,只以為自己是個遭人遺棄的小孤兒,後來在京都光明觀中才從白碧塵口中得知孃親竟是白蓮宗宗主白蓮花,爹爹便是日日在身畔的師父,這難免讓我一時難以接受!當然這秘密外人無從得知,只有我們四個知道。既便如此,你還一心想要將掌門之位傳給袁師弟,這真是無法可想之事!你不仁,休怪我不義,所以我下毒害你,也是情勢所迫,你莫怪我?待得將來我做到武林盟主我再為你旌表其名,爹爹你莫怪孩兒……月兒看著傅傳書瘦削的俊逸的臉,喃喃道:“傅大哥,月兒真的害怕有一日你有了新歡便忘了舊人!”傅傳書道:“傻孩子,我怎麼會。你看我像那種無恥卑劣的小人麼?”月兒嬌羞道:“傅大哥你在月兒眼中從來是大英雄,崑崙掌門總你莫屬!今次你已得償所願,可說志得意滿!”傅傳書道:“誰說不是,人生有酒須盡歡,莫到金樽無酒時!”
崑崙派後山裡許,有一山洞,是專職囚押本派犯了重大門規弟子看押之處,洞中深遠,石壁之上凹處有氣死風燈,終年將洞內照如白晝。
袁承天悠悠醒轉,只見自己身處這山洞一間石牢之中,只見地上亂草中蝨子跳來躍去,爬到人身上,叮咬的奇癢難受!還好袁承天對此並不感到不適。他看著石壁上的氣死風燈,此時頭痛欲裂,努力回憶過去事,只隱約可見自己是酒醉闖入那山中溫泉,無意冒犯見到了碧兒的侍女月兒在沐浴,自己無意之間犯了本派的門規,是為重刑,只怕要在這山洞不見天日經年。又過片刻,漸漸目光適應了這潮溼渾渾的環境,目光所及,只見石壁之上似有字跡,仔細看時卻是一首古風,卻道:此生生在塵世間,不為功名不為錢!吾欲乘風上雲天,稽首謫仙不叩首。笑傲只為此生有,丹心偏在崑崙巔!吹髮長噓為何故?仙長練丹為何求?長生海外求丹藥,不見當年秦始皇!下落款“漢人不懦弱!”袁承天心中一驚,似乎曾經耳聞此詩是一位久經憂患,看透世情的一位磊落瀟灑不世出的人物所書,至於名姓卻無從得知!也許世間多有藉藉無名之輩,在生死憂患中參透人生大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