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又是寒風又起,吹著大地,驚蜇之後大地回暖,看著遠處山戀,不知為何袁承天心頭依舊冰冷,心中亦有種說不出的苦悶,不知為何近日總是這樣心煩意亂,也許是自從歷經仙鶴山莊之事,便一路北行,忽見山村寥落,幾無炊煙,向村民打聽才得知官兵剛剛徵了糧稅,說是以充軍糧,要去打什麼朝廷反賊,反正語焉不詳,他們只是鄉下百姓,怎敢多加所問,偏有那少年不諳世事,向那領頭軍官問朝廷已明文禁止徵捐苛捐雜稅,他們為什麼不遵從朝廷旨意,還一味擾民。那軍官白了他一眼,甩手一馬鞭,狠狠抽在那少年臉背之上,立顯血痕。這軍官惡狠狠道:“官爺便是王法,要得什麼上頭旨意!再敢亂言,信不信我一鞭打死你?”旁邊有上了年紀的村民見情形不對,便慌忙上前拉扯這少年,忙不迭向那軍官請罪。少年被平白亂打,心有不甘,可是從來天下如此,誰跟你講道理來著?所謂興,百姓苦;亡,百姓苦!那裡是世外桃源,也許只有在夢中可見!
這日他騎馬路過處鎮甸只見鎮上行人寥寥無幾,心道怪哉,現下太平並無戰事,緣何人人面顯悴憔不堪,心下生疑。他下馬走進鎮中,只見鎮上之人對他外來之人孰視無睹,各安其事。袁承天見他們神情委糜,甚是不振,心頭一驚,莫非鎮上有了瘟疫,是以人人都有精無彩,只比死人多口氣。他進了一家麵館,吃麵之間便和這店中小夥計攀談起來。其實他們年紀相仿,只是袁承天這些年走動江湖,久經事故,自然比這小夥計所知甚多。他從小夥計口中得知近來鎮上來了個道長,自稱什麼三皇教派,專一用符施水,給人治病;本來道家救人不收分文,可是這個道長卻收取人家銀兩,而且不菲。本來鎮上百姓不願買這道人符水,奈何自從這道長一行人來到鎮上,鎮上百姓便莫名其妙地頭暈腦脹,少氣無力,整日價不思進食,雖不是什麼大疾,不至死亡,可是讓人沉沉入睡,說不出的煩悶。袁承天聽這小夥計一番話,心想定是這幹道人作詭,否則何至於人人有瘟疫之狀,雖然不死卻也駭人!袁承天心想今晚定當探訪一番,找出關鍵所在。他吃過麵付了鈔,便在鎮甸上一家小店棧安息。
到了晚間,他收束停當,來到外面見月已西移,外面傳來打更聲,只聽那更夫道:“夜已三更,關門閉戶;風乾物燥,小心火燭!”一邊打更一邊向小鎮另一頭黑夜茫茫中走去,愈行愈遠,漸漸消失在這黑夜中。袁承天見這更夫遠去的背影,心想:世上之人本應一律平等,奈何非要將人分為三六九等,有時將人的尊嚴踐踏,那有與世博愛的精神,所謂仁義道德,有時也是毫無用處。他只有感慨嘆,因為有時以一己之力終究難以撼動乾坤,只有努力前行,以儘自己所能,雖然不可成功,只要砥礪前行也就是了!
白天袁承天已打聽清楚那道長他們一干人落宿在鎮東邊大槐樹下三皇廟。
三皇廟甚是宏偉,大殿巍然聳立,只見殿內正有一干道眾在說話。袁承天此時正隱身於槐樹亂枝間,夜間黑暗殿內燭火不能照及殿外,所以袁承天人在樹上,以上臨下,可見那殿中為首是個高個道長,雖身著道袍,但是言語之間透著輕浮,彷彿不似出家人,讓人心中不快。袁承天見他面目中隱隱透著邪氣,不以正道中人。只聽他言道:“貧道薛履平,今日符水已施捨完了,明日再行施捨!”他看了一下左邊的小道士道:“清風你和明月且去柴房安置火爐,以備明日符水之用。”兩個道童執手為禮,別過師父自去。
袁承天躍身下樹,掩身於殿外一株已快要枯死的銀杏樹後,向殿內張去。只見這道長薛履平看了看鋪在一張桌上銀兩心中歡喜,不由喜上眉梢。他喝退眾人,獨自在殿中來回走了幾步,又自喃喃道:“看來再過幾日,便要離開這鎮甸,另覓他處再行在井水之中下毒,讓他們人人得了瘟疫,非得貧道符水不可解救,這樣一路北來,何愁不榮華富貴!”他自說自話,將這無恥行徑說得官冕堂皇,將害人的計謀當成稀鬆平常之事。袁承天心中著惱,心想:玄門之中怎麼有如此敗類!轉念一想武當門徒不也有人投身清廷,與天下反清復明好漢為敵麼?他們不都一樣麼多殺人命,只為自己私慾,可說殊途同歸!
袁承天心中計較如何明日戳穿他們害人伎倆!這時殿內薛履平又說道:“只待將來銀子多了,便捐個千總,不勝似做這清守戒規的道士!”袁承天心想:此人真是功名心重,那堪出家為道!心魔不除,何以為正?看來世上之人皆為利往,少有清心寡慾之人!便如師父趙相承仁義佈滿天下,但見有苦難之人便要相助,施藥救治,澤被蒼生豈不就是南華真人行為宗旨麼?道家從來以拯救天下蒼生為己念,雖然門中不免也有幾個不肖的門派門徒,那也是在所難免,所謂謂龍生九子,各各不同!但是崑崙派自師祖林正眠而下,至師父趙相承,便秉承著天下仁義,世間大同的信念,以為吾愛世人,其福必長,何必祈求上天賜福!英雄好漢,端在我輩!
又過半個時辰,袁承天見這薛履平自回軒中休息。袁承天尾隨其後,見他軒中燈下坐著,從道袍內取其一物,是個小瓷瓶,裡面是藥未,那一定是解鎮上百姓所中之瘟疫的解藥。他本想盜取,轉念一想不可以,那樣反而會打草驚蛇,莫如明日自己見機行事,當眾戳穿這薛履平道長的鬼域伎倆!
他回到住處,一時輾轉難眠,好不容易頭著枕頭睡著了,忽然又公雞鳴叫,已是東方發白,便聽到街上鎮上百姓吵嚷著向三皇廟而去。袁承天便一骨碌起來,胡亂穿了衣服出來,只見外面已是杲杲陽光!只見一干百姓興高彩烈擁向三皇廟,其間雖也有人精神萎靡不振,但是為了求聖水福祿也便強打精神隨眾而去。袁承天心中感嘆人心盅惑至深,深信鬼神所在,但為精神依託,彷彿這樣可以長命百歲;——可是,世間有些事往往是人所不可預料,不因人的美好意志而改變,也許冥冥之中世間事自有安排,亦非人力所能改變!有時連坐擁天下的今上也無法改變天數,因為歷朝的敗亡皆是天數使然,有時也非是人力!
三皇廟殿前,那古槐初有枝芽,枝上有幾隻鳥兒在那東張西望,並不怕人,也不驚走,只是看人。袁承天側目之間,忽見到了白蓮花——也可以說是師孃——因為她和師父的事他後來間接從那白碧塵一次醉後得知,雖驚訝,但不奇怪,因為先前他總覺得師兄傅傳書的相貌又幾分和師父相似,可是性情卻然不同,有時總想著害人計謀,又不以師父光明磊磊,蕩蕩無私,只到從白碧塵口中得知師父昔年和這白蓮花曾一同聯手抗敵,與白碧塵為敵而不落下鋒,當時可說二人都是金童玉女,奈何世上門派於正邪看得最為重要,所以註定他們不可以結合,只有勞雁分飛!可是當時少年心性,總是易於衝動,難免做下不智的事來,後來便有傅傳書。白蓮花將他放在崑崙派山下一個姓傅的老人那,後來老人便將傅傳書送到山上學藝,只是趙相承猶不自知這傅傳書乃是他和白蓮花的孩兒,只到他被囚京都大光明殿,白蓮花雖為看守,可是為了趙大哥安危,毅然出手欲學當年共同抗擊那白碧塵。白碧塵當時一時脫口說出這真相,當時也只趙相承、白蓮花、傅傳書和白碧塵,別人雖也與聞,怎奈當時喊殺大緊,也在牢房中聽不真切,所以這秘密只有四人所知,誰想後來白碧塵在一次酒醉之後,說與這秘密與兒子,卻被袁承天聽到,心中甚驚,接著便擔憂:師兄武功卻是不錯,只是人品操守難如人意,便是清兵攻上崑崙,將師父趙相承擄去,便讓人心中生疑,因為清兵是從崑崙秘道攻入崑崙派,所以中途並未受到抵抗,而這崑崙密道似乎別人並不知情,似乎門中弟子也是不知,只是師父和師姊知道。清兵是如何知道的?定是崑崙派中出了奸徒,出賣本派,而誰最有可能?後來崑崙門徒一併押往京都,而清兵首腦卻對傅傳書格外照顧,不得不讓人生疑!只是無憑無據誰誰也不好追究,此事便就此不了了之,再無人追問!趙相承雖也懷疑,可是內心終究不願意相信這傅傳書會幹出背叛師門,忤逆不孝之事!
袁承天見白蓮花現身於此,必有所為,便不動聲色,廁身眾人之後廝機而動。
陽光照在薛履平的臉上,只見他滿面紅光,正向眾人施放符水,明為施放實則是售賣,在他巧舌如簧的鼓動下,加之百姓卻是身染有疾,只是他們不知他們之所染病乃是拜這位道長所賜,還以為他是救人神仙,很是稱頌其行止,堪為善人行舉!
薛履平看了一眼殿外院中眾人,不由有些志得志意滿,只聽他說道:“貧道薛履平,崑崙未學,這次來到貴寶地,但見瘟疫漫延,便舍慈悲心,救民於水火。記的大師兄趙相承常說與世人為善,乃為出家修道之修為!貧道不才,忝為崑崙門人,每每記念掌門師兄所諄諄教悔,不忘初心!想來我崑崙派將來必可光大門派,笑傲別派!”他說得意氣飛揚,彷彿真是崑崙門人,——可是袁承天卻知崑崙派似乎並未有此師叔,因為師父從未向人提及!反而是白蓮花聽這薛履平這番言語,心中一動,因為在十幾年前崑崙派卻有薛履平這號人物,卻也是崑崙門徒,是林正眠道長所授之徒。當時之事是教授這薛履平和趙相承二人共習崑崙玄門正宗的武功,只是這薛履平為人刁鑽不實,不如趙相承為人寬己待人,處處透著寬大。後來將掌門之位傳於趙相承。薛履平心下便鬱鬱不平,一次下山竟亂了行止去了花月樓喝花酒。此事後來被掌門師兄趙相承得知,念在同門之誼,罰他在後山思過崖面壁三個月,以為懲戒!不料薛履平見師兄竟不顧同門手足,懲戒於己,便以為師兄有意為難自己,處處針對自己,所以心生怨恨,便在三個月之後又行止不端,打傷了派中的福伯。趙相承念在同門之誼又且饒過。次年派中大較比武,薛履平竟劍刺派中一名後輩弟子,而且傷勢不輕。趙相承心中氣惱,不免言語重了些。薛履平見師兄一而再,再而三針對自己,便沖沖大怒,仗劍與師兄對決,並口出狂言不做崑崙門徒。二人交手,他又怎是趙相承的對手,不過二十招便被趙相承拾掇下。薛履平心下又惱,心想定是師父心中藏私,將崑崙絕學儘教師兄,所以便從懷中取出匕首向前送出,刺中趙相承小腹,還好趙相承見機的快,向後躍去,饒是如此,當時也是血流一地。薛履平見傷了師兄便躍身而逃,在山崖邊躍身而下,不知生死?這是本門的事情,師兄弟相殘本不為外人道哉,是以江湖中人便無從知道。這趙相承對別人也絕口不提及此事,可是他卻對白蓮花說起此事,那時兩人纏綿溫存間無意間說了去,是以此事白蓮花知道。可是今日見他招搖行騙,便不由得心頭火起,心想:你早已不是崑崙門人弟子,還在此大言炎炎,不以為恥,反以害人計謀為能事,你說怎能不讓人著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