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南生 作品

第八十四章 仙鶴山莊.人心叵測

袁承天見清心格格哭個不休,亦是無法,一會手足無措;一會木然呆滯,臉上神色變來幻去,極是無奈。清心格格見袁大哥窘迫得不知所以然,雖是哭泣,心中卻是好笑原來袁大哥還是質樸如斯,初心未變,純粹的少年天真。又過好一會,外面梆鼓聲響,已是三更。

 

袁承天見清心格格猶不罷休,便低聲下氣道:“清心,是我不好,不會說話。要不你心中不甘,你打我罷?”清心格格見袁大哥說出小孩子家的話,差得笑出來,斜睨之下只見袁大哥此次真的害怕了,神情無措之間臉上通紅,似乎在為自己不智的言語而後悔。她見不可再哭下去,因為袁大哥已經認錯,自己也不能過為己甚。看著袁大哥嶽峙淵嵉的樣子,心想:不知將來誰可以和袁大哥偕手江湖,生死以之,想到此處心中又痛,自己為什麼偏偏要和那個海查布在一起?誠然是老天欺人,太過不公!

 

袁承天望著天外冷星,喃喃自語道:“清心我要去崑崙山,以防他們遭受不測!”清心格格心想:袁大哥心念師長原無不妥,自己還是走開吧,以免耽誤袁大哥的大事,將來以免你侮恨。她想到此處悄然起身,向屋外走去。袁承天見她神情慼慼悽悽然,擔心她有以外,便叫道:“清心你怎麼?”清心格格聞言驀然回頭看著曾經心儀的人,只怕從今而後各自天涯,永不相見!他此一時迴轉崑崙派只怕凶多吉少,他此一去勢必和官軍生死相抗,難免多殺人命,可是要袁大哥置身事外,他誠然也做不到,只有盡人事以聽夭命!清心格格悽然道:“袁大哥清心只是擔心你此一去……”袁承天豈有不知她心中所想,長嘆一聲道:“師父於我有活命之恩,恩同再造!我怎麼可以忍看崑崙派生死劫難,而置身事外,那堪再為人子?清心將我忘卻吧!世間我如浮萍飄浮不定,又況且出身寒微,不值人愛!我知道我只不過是個凡夫俗子怎堪別人憐憫!這些年來歷經憂患,砥礪前行,明白人生生死大道,正如南華真人說生死,其實人生不過大夢一場,說什麼龍爭虎鬥,只不過一晌貪歡!”

 

清心格格看著袁大哥俊逸的面容,心想:世間如袁大哥這樣胸有乾坤,懷抱宇宙又有幾人?世上之人各各不同,花有千種,人有萬面,也許袁大哥便如先祖袁督師一般孤高傲岸,憤世嫉俗,可是偏偏都是天煞孤星,不堪人間久留!眼前袁大哥,便如當年袁督師,彷彿更勝一籌!他為人胸襟寬廣,濟世愛民,總是悲天憫人,獨獨不知自己才是世間那個可憐的人!

 

大街之上,清風明月,上元節剛過不久,行人稀少。袁承天看著清心格格神情索然落寞地走去,不知該說什麼好,只待她消失在燈火闌珊處,這才想起自己竟沒有過多的話語安慰她,反而讓她這樣悽然而去,是否自己鐵石心腸,不會巧言令色,哄女孩子開心!也許究其一生他都木訥為人,不會鑽營逢承,只一味忠義千秋!

 

來時意興盎然要匡救丐幫,去時心念已灰,因為目前嘉慶皇帝也未必會殺丐幫首腦,只會懷柔要他們歸降於朝廷,並無殺人之心,所以大可不必去關心丐幫安危,反而是崑崙派有危,迫在眉睫,所以只有去崑崙派相助師父共御強敵——因為此次官軍定然會吸取上次的經驗,所以比之先前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日袁承天走得累了,便見前面有座茶棚,供來往客人稍做休息歇會,以茶解渴。忽見幾個武林中人來到茶棚,要一壺濃茶,圍在一張桌前說起話來。其中一個瘦子說道:“這次海棠夫人下嫁河北大俠仙鶴莊主楚天青,可說武林中好事一件!”另一個胖子卻說道:“什麼好事,不過李代桃僵而己!——只是可惜蕭靖蕭大俠只怕泉下有知死不暝目。”袁承天聽這胖子話外有話,似乎這件事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瘦子聽了臉色遽變,用手住這胖子的口,說道:“武宗兄弟現在離仙鶴山莊不過盞茶功夫可到,千萬不可信口開河,被別人聽到了可是禍事!”這胖子武宗道:“元康,你說天下可有神明?”瘦子原來叫做元康。他見武宗忽然說這沒來由的話,不知所以?武宗道:“先前我信息世間有神明,可是卻見世上好人冤死豺狼笑!好人家兒女偏是窮苦不堪,難以活命!——而惡貫滿盈之人子孫滿堂,福報連連,你說這是為什麼?偏是這蕭靖大俠死得不明不白,讓吾輩暗中扼腕長嘆!”元康抬頭看了看四下,只見茶棚只有他和武宗,不遠還有一個似乎稚氣未脫無知的少年,正在低頭啜茶,除此無它。他收回眼光,看了武宗一眼,說道:“世間有天理,我信惡人終不久長,不信抬頭看蒼天,自古放過誰?”武宗還要說下出,元康便匆忙間會了鈔,拉起他的手趕路,又低低地叮囑他到了仙鶴山莊,見了楚天青楚莊主,千萬不可妄語,多惹事端!武宗苦笑道:“我自然知道,此一時彼一時,該如們說話我自然省得,不勞元兄弟交代。”元康見他說得信誓旦旦,也就放了心。

 

袁承天見他們二人走遠,便將茶棚主人叫來,問海棠夫人和仙鶴莊主楚天青是怎麼回事?茶棚主人是個中年人皮膚黝黑,滿臉皺紋,透著滄桑!他見這少年無端問起這事非,只含糊其詞,似乎也不敢直言。袁承天從懷中取出幾兩銀子算是茶錢。這中年人見狀,便說起這事情原委。卻原來這海棠夫人相公便是蕭靖蕭大俠,可說是江湖中一對賢伉儷,為江湖中人所羨慕。蕭靖和仙鶴山莊主人楚天青更是八拜金蘭之交,情同生死好兄弟。有日兩個人在山陰道中遇到陰山四煞本來他們是四兄弟,現今只乖下老大和老三,因為老二和老四於三年前在潛入一戶大家欲行不軌,被蕭靖撞見,一言不合開打。蕭靖生平光明磊落,最見不得江湖中宵小之輩,是與下了殺手將這二煞和四煞都一劍了帳。其老大和老三得知暴跳如雷,便發誓要將蕭靖碎屍萬段,以為兄弟報仇。

 

四人自然無話可說,各出兵器殺在一起。陰山四煞老大名喚陰保山,老三名喚陰保仁,這兩兄弟都持鬼頭刀,各有獨門之技,刀法清奇,不是泛泛之輩。四人鬥到酣處難分勝負。蕭靖心中有氣:我和楚兄今日若連這兩個毛賊也拿不下,那才叫江湖中人恥笑。陰保山見蕭靖心浮氣躁,手中判官筆難免有隙。他忽地搶進,刀斫向蕭靖頭腦。蕭靖只有後躍閃避。陰保山眼見一刀走空,忽地按動機關,鬼頭刀向前射出,連著鉸鏈,只見寒光閃閃向著蕭靖飛去。這時楚天青正轉身在他身後,似乎為躲陰保仁的鬼頭刀。正恰攔住蕭靖後退之路,他便不退反進,用判官筆欲挑開這鬼頭刀。只是縱使他刀道不弱,可以想以四兩以拔千斤,縱究不成。鬼頭刀雖偏離方向,但還是一刀插入他前胸。那邊的楚天青見義兄受難,大吼一聲躍來,似乎要解救,不料足底一滑,招式走偏,手貴長劍本來是刺向陰山老三,因足底滑,失去準頭,長劍便走了偏向一劍刺入蕭靖前胸。楚天青見狀大驚失色,口中連連直呼後侮。蕭靖也不責怪義兄,因為他是無心之過,他已於生死看淡,安慰楚天青,又轉頭看著陰山四煞中的老大和老三,說道:“楚大哥,你不必難過,我知你是無心之過,所以並不怪你。試問世上誰人不死,如果大義在,死又何妨?不過大敵當前,咱們總不能惺惺作態。大敵當前,當以一身家性命放在前頭!殺了這兩個奸賊,以為世人除害!”

 

楚天青似乎悲不自己,以劍撐地,伏於地上看著蕭靖,心中不知作何想!這時陰山四煞老大和老三見蕭靖被他結義兄弟刺了一劍,雖也對穿,卻也命中要害,命不久長,已不足為患,眼見只有出的氣息,沒有進得氣息,便四目打量楚天青,二人桀桀笑道:“姓楚的你還不束手就縛,更待何時,莫非要陰氏兄弟手刃於你,將你碎屍萬段!”楚天青回望一下身受重傷的義兄,一時不死,他又看了看陰保山和陰保仁兩個人,說道:“想要在下性命,卻也非是容易!”陰保山見他虎落平陽,還口出狂言,叫道:“保仁亮傢伙將這嘴硬的傢伙拾掇下。”陰保仁聽到大哥招呼便揮動鬼頭刀向著楚天青斫去。陰保山也當仁不讓,左右夾擊,要殺人滅口,斬草除根,端的狠辣無比。

 

楚天青並不在意,手中劍忽地招式奇出。蕭靖雖受重傷,這時他已伸手止住創口周邊穴道,不讓血流,又敷上上好的金創藥,所以一時並無大礙。他得有機會向場中開去,只見楚兄弟劍走偏鋒,劍式奇崛,每每出劍出人意料,總是從絕無可能的角度出劍,竟爾將陰山二煞殺得氣喘咻咻,幾無反手之力,只有一味勉強招架,步步退讓,似乎力有不逮;與適才二人判若二人。蕭靖心中驚奇他自從與楚天青結拜金蘭兄弟以來從未見他展示這套厲害的劍法——豈難道這套劍法是他仙鶴山莊獨門絕學,非不到生死關頭決不可以施展殺人,否則家法門規不許,尚或加以罪責!可是適才他為何不施使此套劍法,難道一時臨敵膽怯,忘卻了還有家傳這套劍法?可是這又不對,他又不是第一次行走江湖,對陣殺敵本不應有此低級錯誤?他一時陷入深思!

 

忽然只聽兩聲啊呀!蕭靖再抬頭看時只見陰保山和陰保仁二人身中數劍,皆被刺中要害,全都了帳。楚天青將劍還鞘,用一方錦帕拭去手上血痕,笑道:“今日若不除掉你們兩個奸賊,只怕天理難容!”隨後他攙扶蕭靖迴轉仙鶴山莊,不久傳出蕭靖傷重而歿。楚天青便寫書信接來海棠夫人,以處理後人。以後楚天青見海棠夫人無依無靠便讓她在山莊住下,天不佑人,一年之後蕭靖的一雙兒女又忽染惡疾,雖經延醫治療,但是依舊無效,不幸逝去。海棠夫人哭成淚人,便想輕生了斷塵緣。可是楚天青卻百般勸慰於她。以後又過一年,楚天青便向海棠夫人提出迎娶於她的事。海棠夫人當時變色,便要拔劍自刎。楚天青伸手奪過,哭倒在她面前,說自己先前便喜歡她,怎耐那時她已是蕭大哥的妻子,只有內心煎熬,不能得償心願,只有夜夜輾轉難眠!天可憐見,讓他們可以在一起!他質問有情人為什麼不可以在一起。海棠夫人見自己要死也難,百般無奈之下,便以未亡人身份下嫁於這楚天青。楚天青聞聽如小孩子般興奮,便巴巴地操辦這紅鸞天喜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