笫七十八章 授命於天.潛龍勿用(第2頁)
朱世傑這時拍了下手掌,身後幾個人押著一人走來。當袁承天看清此人面目,險險驚叫出聲,原來這人不是別人,卻是嘉慶皇帝。他百思不得其解這嘉慶皇帝怎麼會落入朱世傑手中。朱世傑道:“堂主,此人乃是當今天子——嘉慶皇帝。”他此言一出,眾人都驚呼出聲,任誰也未想到這俊逸脫俗的少年便是嘉慶皇帝,——因為先前眾人都未見過,只聽人傳言他是位少年。今日一見果然是不同凡響,目光睥視之間,威嚴盡出,因為一個人的氣質與生俱來,是佯裝不出來的。
嘉慶皇帝目光睥視之間,忽然見到袁承天袁兄弟,心中不由一動,心想:他為全朋友之義,也是俠肝義膽的行為,只是自己現在成了別人的階下囚——而這人卻便正是朱明後裔子孫——朱世傑,真是有些不堪,不知袁兄弟看到我這種情形,會不會看我不起,以為我虛有其名,武功人品不過爾爾。他想到此處神情有些說不出的沮喪,彷彿一下沒有了君臨天下萬世之慨,非是他無能,而是中了奸人歹計,有時那些自詡光明正大的人往往行事卑劣不堪,沒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他眼見又浮現半個月前,自己見袁兄弟辭別自去,帶上丘方絕遺身前往復明社總舵。他覺得心有所繫,便對外宣稱染疾不早朝,讓額娘恭慈太后與臨親政,因為他一向耳聞攝政王多鐸為人剛愎自用,成為非議;雖然朝中大臣多對其一己行事的作風不滿,可是又礙於他是攝政王權柄所在,有時便是年輕皇帝還要言聽計從,所以只有隱忍。他這次出宮自然不願讓多鐸問政,交於太后他才安心。雖然這多鐸一向為人暴戾,可是他還不敢公然對恭慈太后不利,因為朝中還有皇叔舒爾哈齊與其制肘,雖然多隆阿將軍明裡忠心朝廷,暗中勾結多鐸王爺,可是要他公然對抗恭慈他縱有天大膽子也不敢,所以朝廷中一時不會有危機,是以嘉慶皇帝攜上官可情二人便服出宮,一路尾隨。這日他僱了大船,起帆出海,船行一日,便覺飢餓便令船伕做飯。
船上是一男一女,那男子頭戴斗笠,看不清面目,嘉慶也並未十分在意。船行大海只見月懸中天,萬星拱衛,彷彿天下眾臣擁護天子一般,不覺心中感慨,說道:“可情,你說天下是不是各有其主,所謂授命於天,該我滿洲愛新覺羅氏擁有天下?”上官可情道:“天下之勢,順之者昌,逆之者亡!這也是明室所以滅亡之原因,非是君臣相鬥,亦是吏治腐敗,天下民眾流離失所,飢不裹腹,以至天下生亂,大抵天下大亂之徵兆,人間非復有禮義廉恥之念,所謂洪水猛獸又現人間!”嘉慶皇帝道:“更有一層原因,國不知有民,民不知有國,這是歷代王朝最危險徵兆;而那位出道既巔峰的皇帝朱由檢,偏偏手下是一群沽名釣譽之人,所以文死諫,武死戰,以至這位睿智少年皇帝本來可以大有作為,因為他既位之後便誅殺禍亂天下的閹黨,似乎能挽大廈以將頃,可惜為朝中眾臣所裹挾,最終身死國亡。朕讀史書,看到那李自成兵臨Bj,要皇帝朱由檢封王,本意無意殺害君上,只要朱由檢簽下城下之盟,便兵回西北做王;可是皇帝不允,以為朱家天下豈能與亂臣賊子分羹,以至義軍攻破京城。朱由檢也算是個英雄,不失先祖洪武之遺風,在煤山以身殉國,剛烈如此,試問天下帝王能有幾人?朕甚是心儀這位皇帝,終其一朝一國,不和親,不割地,不納貢,不賠款,其氣節令人歎服,其威儀武功遠邁漢唐,皇帝終其一生,恪守: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上官可情見嘉慶皇帝說到此處,神情肅然,想像百多年前,朱由檢在煤山殉國的情形,不覺目中有淚。嘉慶皇帝見她眼中有淚,為她搵去淚水,遠望天上的月,說道:“天下君主多是敬重英雄好漢,痛恨數典忘祖,忘卻禮儀廉恥,出賣國家的亂臣賊子。”?
上官可情道:“天下如你一般的又有幾人可稱英雄?”嘉慶皇帝道:“我愛新覺羅氏武功睿智皆勝前代,所以該有天下。想那朱由檢雖也聰慧,可是也有不智之時,錯殺袁督師,以至無人克守遼東,以至天下淪陷。有袁督師在,滿洲人不能得志於中國,袁督師亡,則滿洲人得志於中國,確然如此。你說這皇帝如此行事,天不亡明,可說是無天理!”上官可情聽在耳中總是不快,看他志得意滿,心想都怪當初我們漢人各自為政,一盤散沙,不能齊心合力一致對外,所以失卻天下,讓百姓流離失所,痛不自己!
嘉慶皇帝忽覺自己忘形,便話鋒一轉說道:“朕自承大位親自躬為,本意滿漢一家,不意天下偏偏有人要反清復明,與朕為敵,妄想恢復明室,可不是痴心妄想了麼?”上官可情本要說話,卻又咽下,心中只想:天下本來也不是一人一姓之天下,君主德不配位,難免失了天下,這也是天道循還,自然之理。
忽然那掌舵男子卻道:“現在天下不是洪水猛獸?有時禮儀廉恥盡失!皇帝德不配位,有時洪水過後,災民死亡枕藉!可是那位皇帝自以為功,還說什麼朕躬體恤萬民,只不過收買人心罷了!”嘉慶皇帝聽這人出言相譏,斥道:“現在不比前代強之百倍?”掌舵男子道:“天下百姓心中依舊故念前朝,那是他們的本來邦國,而現在清國卻是愛新覺羅氏一姓之天下,那來什麼與民為樂。”嘉慶皇帝道:“我愛新覺羅氏雖興於黑山白水之間,難道不該擁有天下?”
掌舵男子仰天長嘯道:“直教在下晚生百多年,否則於那國家存亡之秋,定當殺卻那幫亂臣賊子,通敵賣國的奸賊,你們愛新覺羅氏豈能坐擁天下?誰教我們漢人不努力,所以一敗塗地!”嘉慶皇帝看著他恨恨的表情,道:“你是什麼人?膽敢在朕面前直言不諱,大言不慚?可知這是死罪!”掌舵男子郎聲道:“在下洪武門首腦——朱世傑是也!”他隨手掀下斗笠,露出本來面目。嘉慶皇帝不驚反笑,他處亂不驚,因為昔日在皇宮中見慣了爾虞我詐,所以現在反覺不意外!
嘉慶皇帝擊節道:“好漢子,是姓朱的後人!只是有一點你要明白,今日不比往日,順降朝廷才是正道,否則殺無赦。只要你解散洪武門,不與朝廷為敵,朕赦你無罪,終老天年,豈不是好?”朱世傑仰天大笑。嘉慶皇帝道:“我是肺腑之間,有什麼好笑?”朱世傑道:“誰要你賣人情於我!如果我是貪生怕死之輩也不會是洪武門領袖了。”嘉慶皇帝見他本性不改,不由嘆道:“識時務者為俊傑!現今天下根基已穩,你要反清復明只怕是痴人說夢,終究是水中月,鏡中花,一場空歡喜。須知朕紫薇星座,授命於天,豈是爾等可堪比擬?”朱世傑道:“從來的天下是有德居之,無德退位。所謂天命所歸也只是欺人之談,終究做不得真!今日我要拿了你,以祭奠昔年揚州屠城、嘉定十日、廣州大屠殺,所死亡枕藉的我漢人千千萬萬百姓!”
嘉慶皇帝道:“那是過往之事,所謂此一時,彼一時,你們漢人又何必掛念於心,耿耿於懷呢?”朱世傑道:“我們之所以不能釋懷,因為成為亡國奴,階下囚的時候是連乞丐也不如。我們只有隱忍,砥礪前行,在黑暗中前行,因為前面總有明燈為我照亮前程的路!”嘉慶皇帝見他不可理喻,忽爾反駁道:“豈難道以前你們的漢人皇帝便英明天縱,仁愛有加了?還不一樣食人滅性,一樣的暴戾恣睢,殺人無數,他們心目中幾曾有過民眾?朕雖不敢自詡明君聖主,可是卻不會無緣無故亂殺忠臣良將!”他言下所指遠的自然是朱重八炮轟慶功樓將為國元勳幾乎盡殺,可說最為悲慘;近的如那朱由檢不也是殺人不問原由,一己行事。朱世傑見他褻瀆先人,怒道:“殺人必有因!反正這天下蠻夷便不可擁有!”嘉慶皇帝聽了彷彿到了天下的最為可笑的事,說道:“這樣說來這天下豈非你姓朱的天下?而旁不能窺與?這豈非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便是聖賢如禹舜也不能坐擁天下,這豈非令人可笑?”
朱世傑被他一頓搶白,手中木槳一扳,說道:“小心了,招來。”一槳向著嘉慶皇帝頭腦拍去。嘉慶見他情急殺人,不驚不怒,不嗔不喜,揮掌格外。要知他也是身有武功之人,要知皇宮大內御前侍衛和大內四大高手那都是出乎其類,拔乎其萃的頂尖好手,雖然與那崑崙掌門和諸派掌門不能相提並論,可是武功亦是不遑多讓。他平昔在皇宮忙完批閱完奏章,閒下來便與侍衛習武過招,以防萬全。今日見這朱世傑倨傲想要殺人,心想:也好,今日也好切磋切磋,且看是你朱明後裔了得,還是我愛新覺羅氏子孫更勝一籌。他打定主意,便全神貫注應付,因為他知道這朱世傑決非泛泛之輩,否則也不會做到洪武門首腦之位;所以不敢大意,唯有小心應付。
嘉慶皇帝見朱世傑招來,手中木槳猶自呼呼生風,似乎要一擊必殺,彷彿有著不世之仇!想想可不是麼?明亡於滿洲人之手,當年殺害了多少無辜百姓,讓天下人蒙難。江山自此更迭,成了愛新覺羅氏一族,他們自認為順天應人,假惺惺後葬了那位剛烈如斯的皇帝朱由檢,其實也只不過做給世人看,自以為仁大寬厚,其實這是賣人情於世人,讓天下人歸心。可是暗中卻將朱明後裔趕盡殺絕,不讓他們恢復邦國,猶如朱三太子一案,玄燁一生都在秘密捕殺朱三太子,凡是有關牽連人員殺無赦,其一生都在這夢魘中,可說是他本性,害怕江山重歸漢人天下。是以今日朱世傑見了嘉慶皇帝分外眼紅,彷彿中了瘋魔,出手便見狠辣,勢要斃其性命而後快!嘉慶皇帝身子一晃,只見銀練一閃,手中已然多了一柄軟如布匹的軟劍,原來此劍藏於玉帶之中,不用之時便隨腰而入,對敵之時抽出在手可為防身利器。上官可情擔憂道:“永傑小心。”嘉慶皇帝此時對敵,更不回頭,說道:“理會的。”
朱世傑見上官可情分明是漢人女子,卻偏偏和這嘉慶皇帝在一起,心中生憤,便認為不是好人,這也是他對滿洲人的偏見,認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所以目光之中對上官可情帶有卑視。上官可情都不理會,心想:漢人當中未必沒有惡人,那麼滿洲人中未使沒有好人;怎麼可以有此成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