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南生 作品

第六十八章 謀逆篡上(第3頁)

 

袁承天讓女孩子躲將起來,自己則端坐在大屋中,望著油燈,心中想著心事。病榻之上的女子將他們的說話聽得清清楚楚,心中著實感激這位少年公子,眼見他不一刻將自己易容成和女孩般容貌,燈下看去似乎猶有勝之,心中不禁感嘆世間有這樣的標緻的人兒,也便是如此讓得當今嘉慶皇帝結交袁承天,自喻自己與他之相遇亦是平生之幸事,亦如當年漢哀帝劉欣之與董覽也,都是姿容與世無出,人中龍鳳,是以嘉慶皇帝有言朕這一生決不殺袁兄弟,既使他對我不仁,我亦不能對他不義,這也是世間之莫逆之交誓同生死,不為其它!

 

袁承天自然心存感激,但是要說到銘感天思,只怕卻也未必,因為他是袁門少主,現下雖然互不傷害,可是將來仇讎相對,未使不會兵戎相見,那時節也只有拔劍相向,再無他選;誰教他是袁督師後人,而嘉慶皇帝又是和他們這些所謂的忤逆亂黨有不共戴天之仇!雖然現下天下看似承平,言論放開,似乎不會有康乾文字獄,但是他們依舊對漢人官員嚴加防範,怕他們心生叛逆,有亂國之心!——雖然嘉慶皇帝少年有為,可是他也決然不會放縱袁門和天下其它反清復明人士的行為,因為在他的認知中天下只是他們愛新覺羅氏的天下,是先祖努爾哈赤和皇太極征戰打下來的,決然不可以毀在自己手上,否則自己是家族千古罪人,便如崇禎帝朱由檢身死是小,亡國亡天下是大!所以事情一碼歸一碼,對付亂黨他不會心慈手軟,歷來皇帝豈不都是這樣?猶如當年秦王李世民玄武門殺太子李建成,齊王李元吉以及十個侄子,可說推刃及氣,喋血禁門,毫無情義可言,所謂手足情深也只不過虛心,而心窺天下九五之尊才是所想,為了天下不惜落殺兄害弟之惡名,皆是私心所起,古往今來,爭名奪利誰能例外,只怕至聖先師和亞聖先師也未必能做到?可見人心永遠溝壑難填,世間看似繁華無限,實則罪惡淵藪!

 

忽然外面有馬車聲響,看來這多鐸王爺的兒子多福安前來搶親。袁承天心道來得好。

 

木門一響,只見多福安走進,見到袁承天也是一驚,因為燈下觀美人更見美豔動人。袁承天的易容術還是不落下陳,似乎比那女孩原本相貌猶有勝之!多福安將手下隨從在大屋之外,他看了一下病床上的婦人,對袁承天說:“你隨本少爺回王府可比這強多了。你看這破屋爛瓦,晴天還可,一到陰天雨夜,四面通風,讓人不能忍受。你也不必擔心你孃的病,我會派人送藥,待她好了再接進王府,——本來可以接進王府,只是我阿瑪最忌家有病人,所以便不能夠,姑娘你可莫怪?”

 

袁承天心想:正好!如果他真的把這有病婦人接進王府,那可糟了,那姑娘便不可以和她孃親回鄉下了!

 

在路上,多福安看著這美人如花的人心花怒放,口中哼著一首前人寫的詩:晚逐香車入鳳城,東風斜揭繡簾輕,慢回嬌眼笑盈盈。消息未通何計是?便須佯醉且隨行,依稀聞道太狂生!他此時的心情說不出的快樂,只因對於心儀鍾情的人天下誰不如是!所謂一見鍾情的盡有,只是人家姑娘未必願意?

 

一路進入王府,馬車在一個僻靜的小院停下。多福安攜袁承天進了屋,喝退不相干的人,隨手關門,笑嘻嘻道:“美人,現下無人,可不可以讓我一親芳澤!”袁承天心中實好笑,心想侍會有你好看。

 

多福安將鳳簾放下,便要安寢。袁承天左手二指倏出,點他大椎穴下方筋縮穴,讓他不能動彈,但可以說話。多福安不意出此意外,驚出一身冷汗,心道:這女孩看是柔弱,怎麼還是個武林中人不可?可是往日看她嬌滴滴,決然不像的模樣。袁承天見他滿心狐疑,便拿出易容人皮面具,拭去脂粉,哈哈笑道:“多福安不想咱們今日又見,真是有緣的很啊!”多福安見是他便是白日間與自己動手的少年,而且當時自己落了下風,想想都氣惱,不想今夜他又壞自己的好事,將那女孩子藏匿起來,易容扮作她的模樣來消遣自己,想想都可惡之極!不由得氣衝腦門,喝道:“好小子,又是你壞本少爺的好事。你難道不生眼晴和耳朵,不知道我阿瑪是多鐸王爺麼?還不退避三舍,偏偏不知死活,要強自出頭,你這豈不是自對苦吃?”

 

袁承天見他一幅自以為是的模樣,心中便生厭惡,心想:你也只不過是依仗祖上陰德,你阿瑪世襲王爺爵位,否則你恐怕還不如街上一乞丐——他們尚且可以自討生活,雖然艱辛可是他們卻是自食其力,不依仗父輩的盛名,雖然生活在社會的最底層,可是他們依然是不折不扣的真英雄!世間所謂那些建功立業的帝王將相,也不過如是,只是風雲際會,機緣巧合而已罷了,——否則這天下從來人材濟濟,豈但他是紫微星座,旁人卻不能?世間平凡中的人依舊不可以小覷——所謂:將相王侯,寧有種乎?這天下從來都在更迭變化,非是一成不變的,所謂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不是一人一姓之天下也!有時袁承天便想天下反清復明的人士是不是錯了?因為當今這位少年天子似乎比之那個崇禎帝朱由檢有過之而不及!他為人謙和,從來隱忍,做事從不過於鋒芒,也不剛愎自用,對天下庶民一視同仁,每有天災便令各州府縣有司衙門開倉賑濟天下窮苦百姓!他難道不比漢人皇帝強!他們的反清復明的事業便就真的對了麼?

 

多福安知出手非其敵手,便躍身出屋,喝令兵士刀出鞘,弓在弦,危機似乎一觸既發。袁承天見他似驚弓之鳥,便心中著實好笑,心想:有這必要麼?真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多福安向一名侍衛道:“安引疾,你還不出手?王府養客三千,也要用在一時,還不將這賊子亂刀殺之?”這侍衛安引疾只有奉令而為,世間有些事多是身不由己,吃了公門飯,只有聽命於差,別無選擇,有時縱然殺錯了人,也是無法,世間事那有隨心所欲之時?

 

袁承天見了也不相怪,因為這安引疾侍衛麵皮黝黑,多是風吹日曬,衛護王府治安,平常看起來這職位也是威風的緊,可是誰又知其中多少辛酸和無奈?所謂:人生世間,誰人不苦?

 

安引疾見袁承天儒雅英俊,透著讓人敬佩的神氣,也許與善人交,如入芝蘭之室;與惡人交,如入鮑魚之肆,有時人之交際便有天壤之別也!

 

多福安見這侍衛安引疾怔怔間不知想些什麼?不由氣惱,喝問道:“安侍衛為何抗命還不出手?”安引疾聽了,幌惚間從憶想中省來,更不答言,揮刀而上。袁承天側身躲過。安引疾見一刀走空,刀在手反撩向著袁承天的面門削去,竟是十足的殺招,竟不留情!也許是多福安在旁,他亦不敢稍有懈怠,否則這差事便丟了,那麼一家的生計便無著落了?

 

袁承天知這安引疾也決非十惡不赦的惡人,只是奉命所為,所以便不欲為難於他。風響,刀來,分明是殺招,袁承天心想:姑且饒他性命,下不為例。刀近面門,袁承天頭往後仰,左手二指倏出夾住刀身,用上內力,喝聲“撤”。安引疾被一股無形的內力所挾制,身不由己地鬆手。刀入袁承天手中,斜睨之間只見這多福安冷冷看著袁承天,眼光之中透著殺氣,彷彿與他是不世的仇人,是要殺之而後快,否則決難干休。袁承天心想這一切的禍事始作俑者全是這多福安所為,甚是可惡,今日若讓他全身而退,公道何在?公理何在?

 

他想到此處,手中的刀向這多福安擲去,以示警告。多福安怎麼也未想到袁承天會向他發難,一時怔忡不知所以,竟而忘了躲避。刀去如風,從他髮際射去,削去頭髮,一時蓬鬆開來,狼狽不堪。雖未傷其性命,卻也嚇得他驚魂失措,一下子跌坐在地,身體抖個不停,那有適才王孫公子的沖天傲氣,這可真教此一時,彼一時,有時行為做事再莫過為己甚,因為懦弱不是人本性,總有沖天一怒為正義!

 

餘下侍衛便紛紛聚攏來,將多福安衛護其中,害怕他再受傷害。這時他見四下再無危險,便膽子又大了起來,喝令人眾弓上箭,要亂箭齊發將其射成刺蝟,方解心頭之恨,否則自己何以為人?從今而後豈不成了別人眼中的笑話?他是越想越氣,分手奪過兵士手中一張弓,嗖嗖向袁承天射去,勢要奪其性命,方肯幹休。袁承天將這一切瞧在眼中,心想:有其父,必有其子!我仁慈待人,別人視我為懦弱,實在可惡!難道世界從來弱肉強食,為善之人落個屍骸無存,十惡不赦的惡人卻逍遙法外,甚是可惡!今天我再一味仁慈,定當讓別人以為自己懦弱可欺!不行,仁慈只能容讓那些為善的人,而不是錯將付與這些惡人,他打定主意,不再容讓,殺機又起,想想這百多年間滿清對漢人的統治從來沒有仁慈過,他們從來以為這天下只是滿洲人的,其它人無權干預,天下焉有是理!明亡之後多少遺民淚盡胡塵裡,南望王師一年又一年,只是不見家國恢復,徒有年年杜鵑啼血和淚流!亡國亡天下,誰的悲哀,誰的過失,亦是無法得知!正如葬花呤所云:質本潔來還潔去,強於汙淖陷渠溝。這葬花吟哪裡是俚曲音樂,分明是葬我華夏萬千子民的不朽之悲歌!誰人參透,有人只以為是兒女幽怨之辭,哪裡明白當時之事,崇禎帝朱由檢媒山以身殉國,當事之時,猶不可死,如若城下之盟,與其封王,而帝之不允,以至不可收拾,身死國滅,天下庶民蒙難!想象當時亂臣賊子,橫行無忌,以至蒼生倒懸,是可悲,亦是可憐!帝之剛烈,世之罕有!明亡朱明子孫多是命運悲慘,流離失所,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