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謀逆篡上
袁承天將這伽蘭花放在陰暗處,他回頭看了一眼清心格格,說道:“清心你且不要聲張,屏住呼息,否則這毒物最為靈通,一聞人語便既驚走,再要拿他卻是萬難。”清心格格聽聞這六足龜蛇如此靈通,心下暗歎,袁大哥懂得真多,難怪趙姑娘亦是對他心儀,不能放下,原來喜歡一個人不是誰說放棄便可放棄,人間多是美夢,破碎了便無法迴歸本來的樣子。
不一刻,但聽花叢中簌簌聲響,只見花木叢深處的地洞有一個小腦袋探出,眼晴轉動,發現無人便伸出前爪,向前而動。袁承天喜出望外,見它出洞,出手迅捷拿捏七寸。這六足龜蛇雖是世間至陰至毒之物,但是卻是天生膽小,一有動靜便縮入洞穴不再出現。袁承天聽師父趙相承說過這六足龜蛇的特性,所以怎能讓它逃脫,所以鉗制其身體七尺,讓它不能再行逃走。
這六足龜蛇豈能就範,嗞嗞吐著紅紅的毒信子,扭動身體,彷彿要擇人而噬。袁承天手上用勁一捏。這六足龜蛇受力不住,便嗒然命喪。袁了天讓人焚其蛇身,將其灰燼放在恭慈太后足底湧泉穴,用小細筒吹在傷痕處。又拿紙筆寫下一劑方藥:半枝蓮、白花蛇舌蛇、白銀花、各一兩二錢;白菊花、白芷、生地和重樓各五錢;赤芍藥和生大黃各六錢,各有一味去毒聖藥——天山雪蓮,要一兩半錢,可以事半功倍,只是這藥世間罕有,因其生長在極寒苦寒之地,在其萬丈懸崖之石縫間隙,多有采藥人失足跌下懸崖而死,是以此藥更是世間罕有,一般藥鋪決少,也許皇宮大內御藥房有此藥,袁承天如此想。——因為皇帝擁有四海,天下皆歸他所有,這味藥物豈能沒有?
嘉慶皇帝接過來看了看,說道:“這天山雪蓮原本有的,可惜日前被多鐸親王拿去,說是他的兒子中了毒,需要此一味中藥,少它不行,所以目下卻難!袁兄弟你再想他法?”袁承天道:“本來少這味草藥也行,只是效果差了些,莫如在下以內功心法迫其毒液排出?——只是這樣多為不妥。”嘉慶皇帝道:“從來你們漢人講究禮節大虧,什麼男女授受不親!在朕眼中真是無聊之至!只要心中光明磊落,心無雜念又何妨?況且救人最為緊要,其它次之!”
袁承天知道這嘉慶皇帝最討厭儒傢什麼貞節與忠孝仁義,因為那是迂不可及之事,是偽君子的行徑,這樣的行為也不知害死了多少無辜的人!他不再言語,便為恭慈太后運功去毒。恭慈太后將他們的一番談話聽個一清二楚,她本來不願別人為她去毒,況且又是男子,可是她轉念想自己怎麼也迂腐不堪起來了,還不如皇兒明白事情。她眼見這袁承天姿容俊逸,自己皇兒亦是不遑多讓,兩個少年人真是珠玉競輝,心中著實歡喜,心忖:皇帝如若由他輔佐,怕不芝蘭玉室,性情高雅,可以為良師益友也。
袁承天不敢目視這恭慈太后,只是運功療毒,隱約覺得這恭慈太后雖已年屆中年,但是依舊是心蘭惠質,容華絕代,想像當年少女時更是國色天香,顛倒眾生的神仙女子。清心格格見袁大哥低眉垂眉,不敢仰視於這恭慈太后,心中想道:袁大哥,何時這樣對我?只恨阿瑪和皇帝哥哥擅做主張,讓我下嫁給這海查布,想想都恨。這海查布粗俗無禮,怎堪比袁大哥人中龍鳳,儀表超俗,眉眼如畫,性情溫雅,實是世上中人無二,可是自己卻不能夠和他在一起,甚為憾事!想起唐明皇李隆基和貴妃玉環的愛情故事,正所謂:在天願為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嗨!清心格格輕輕嘆息,感嘆造化之弄人,世事之無常,誰又可以改變!握不住乾坤的手,嘆不盡的離人恨,更有斬不盡的惡人頭!
過了半個時辰,只見袁承天汗溼重衣。他長噓一口氣,輕身而去,不再回頭。恭慈太后張口噴出烏黑之血,乃是這六足龜蛇之毒。忙有宮女上前拿金盂來盛。恭慈太后覺得心中煩惡去了許多,便覺飢餓。嘉慶皇帝喜出望外,忙命執事太監去御膳房為太后做人參蓮子粥,以為太后食用。恭慈太后向嘉慶問道:“皇帝,這少年英俊不凡,卻是什麼人?”
嘉慶皇帝道:“回太后,他乃是袁督師後人!”恭慈太后詫異道:“那個袁督師?”嘉慶皇帝一拍額頭,心道:“我怎麼如此糊塗。天下袁督師盡多,我不說明他的名字,太后又怎麼知曉。”他笑道:“便是那被崇禎皇帝朱由檢千刀萬剮的袁崇煥袁督師!”恭慈太后愰然大悟道:“原來是他!怪道我見這少年氣宇不凡,身姿卓約,彷彿二八好女,讓人不能自己!”嘉慶皇帝又道:“我很想與他情結金蘭,只是人家未必便肯!”恭慈太后有些不高興,嗔道:“皇帝你富有四海,放眼天下皆是我王之土,難道以你之身份還不配於他交朋友?”嘉慶皇帝道:“非也,太后著實錯怪了他。他以反清復明為一生事業,也許盡如袁督師一般忠義千秋,是個英雄!”恭慈太后聽聞這少年心懷反清復明之志,便有些不悅,慍怒道:“皇帝為何不緝拿於他,須知放虎歸山,必有後患,於危殆之時當判立決,否則禍及己身,以至發展於不可收拾之地步也。”
嘉慶皇帝道:“太后息怒,容兒臣回稟。這少年袁承天心懷反清復明之志向,然而於朕卻無害。他是個磊落的漢子,不是卑鄙小人,所以我不會殺他。與這樣的人為敵是件快心的事!如果世間沒有了他,豈不為憾事!昔年曹阿瞞說:天下英雄使君與操,餘者皆棺中之枯骨,皆不足論。今者這袁兄弟氣量高雅,非常人可比,如果沒有了他,誰與我為對手。朕豈不寂寞?”恭慈太后心知這皇帝向來見識不入凡塵,入他法眼的人世無一人,今日他對袁承天讚譽有加,可見這少年人實有異於常人之處,否則皇帝斷然不會對他傾心有加,這也是世人通病,所謂英雄相惺,皆不為過。她心想:少年人心性由他去吧!他也不小了,也應該與臨親政,為國家黎民出一份力,自己也該放手,總不能事事躬親!讓皇帝歷練歷練,也未嘗不是件好事!恭慈太后知這皇兒心地純良,雖然有時做事也不近情理,可是那也是為人所迫,不得不為之,並非他心中所願。有時人生在世有多少事情可以隨心所欲,皆是不能!
嘉慶皇帝見恭慈太后吃了袁承天所開的湯藥,神情好轉,便與清心格格告退,迴轉乾清宮。他一回來,便召見袁承天。袁承天久候在乾清宮,知道這嘉慶皇帝,還有事情,所以並未走開!
嘉慶皇帝道:“袁兄弟,朕總覺這件事哪裡不對!那幹西域獅子舞團恐怕尚未出京,仍在城中。”袁承天詫異道:“何以見得?”嘉慶道:“適才我聽守門士兵回稟這些時日並未見到有奇裝異服的外人出城,所以他們一定還藏匿在城中,袁兄弟這任務交給你了,你莫讓我失望才好!”
袁承天見嘉慶皇帝殷切地看著自己,不知該如之何。這時清心格格說道:“袁大哥,天不早了!”袁承天正無由得脫,聽她這樣說話,便向皇帝施禮告退。一出大內禁宮,來到長銜之上覺得心中所壓抑的情緒似乎被秋風一吹而散,神情說不出的輕鬆。只是漫無頭緒地走,猛抬頭便見前面一座宏大府邸是多隆阿將軍的將軍府,只見府門前有八位親兵在值守,門口兩尊大石獅也是與眾不同,張牙舞爪,張著大囗,彷彿要擇人而食的樣子,看上去甚是可怖。
袁承天道:“格格將年府到了,咱們就此別過吧!”清心格格亦是依依不捨,可是又不能隨他而去。人生在事有多少事可以隨心所欲?
袁承天胡亂找了一家客棧住下,心中盤算該當如何查找這幹西域胡人獅子團。夜深沉,窗外寂無聲,看長街禁,亦有兵士持戈巡視,以衛京城治安。不知為何他無由想起白樂天的西涼伎這首詩,其間有詩曰:西涼伎,假面胡人假獅子,刻木為頭絲作尾。金鍍眼晴銀貼耳,奮迅毛衣襬雙耳,如從流沙來萬里。紫髯深目兩胡兒,鼓舞跳梁前致詞。……泣向獅子涕雙垂,涼州陷沒知不知。獅子回頭向西望,哀吼一聲觀者悲!……人生亂世,性命至賤。想這白樂天生時,正逢安史之亂,世之亂時,十室九空,黎民塗炭。他見世事慘狀,詩歌多是由感而發!
袁承天心中忽然一動,想起在慈寧宮嘉慶皇帝說起那御藥房的天山雪蓮幾日前為多鐸親王拿去,為他兒子醫病,覺得事有蹊蹺,多鐸王爺的兒子早不中毒,晚不中毒,偏偏在恭慈太后之前幾日,豈不可疑,再者這多鐸親王一向行事過為己甚,為人陰鷙,似乎還有不臣之心,這些也只是坊間所傳,究竟有無誰也不知。因為他是嘉慶皇帝的皇叔,大行皇帝同父異母的兄弟,所以有時見他行事過份,也只有忍氣遷就,無由發作。
袁承天心想:索性明日晚間去多鐸王府一探,或有收穫,再者還要探究丘方絕幫被他們秘密關押在何處?不然心中終是難安。
次日,清晨袁承天走出客棧,心中想著心事,不覺來到城外西山,只見行人不多,只是寥寥無幾,天又下起細雨。袁承天出門時還是陽光杲杲,不意現在忽爾下起了雨,便四下觀看,只見遠處的山岰處似有一座宮觀,因為遠所以也看不清名字。待他走進只見寫著“玉清觀”,心中便亦明瞭此觀大殿之中定然供奉“玉清元始天王”。他四下觀中無人,亦無有執事道長和道童,甚是納罕,不明所以。他再仔細觀看,觀中一株千年銀杏樹,深秋時節葉子金黃,煞是好看,龐大的樹冠遮住了半個道觀的院子。
他走進大殿,只見大殿供奉著玉清元始天王。但見他神相莊嚴,氣度雍容華貴,慈眉看著人間,他關懷天下蒼生,本不願眾生多受苦難,奈何世道如虎,人心不古,所謂洪水猛獸,率獸食人也!他正遲疑間,忽聽殿宇後邊傳來渾濁的咳嗽聲,只見一位清瘦的道長走來,只見他道冠在頭,瘦瘦的身軀,眼中卻是精光四射。道家從來亂世下山濟世為民,太平盛世守拙藏身,不顯名號,不爭虛名,只為天下蒼生,不似別派名門正派人士沽名釣譽,惺惺作態,讓人作嘔!
袁承天一見道家人士便心生好感,因為同是玄門正宗中人,更因著他們共同有一個目標:為了天下眾生,便是捨生取義亦是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