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南生 作品

第五十四章 碧血丹心(第3頁)

 

清心格格道:“不是的,我皇帝哥哥從來勵精圖治,宵衣旰食。他有時也私自出宮,訪查民間疾苦,整治吏制,在他眼中沒有滿漢之別,只要天下民心所歸,只可惜偏偏有些忤逆亂黨不思天恩,反而行謀逆之大罪,妄圖扭轉乾坤,是為可惡!這天下從來有德者居之,無德者失之!難道你們漢人皇帝便英明天縱麼?便是崇禎也不過如是,剛愎自用,自以為是,錯殺忠良,當時天下沒有袁督師,滿洲人想不得志於中國都不行!”這少年卻道:“大謬不然,也許積重難返,抑或天數使然,非人力所為!只苦了天下萬千百姓,流離失所,無家可歸,生離死別,天下大慘事莫過如此!他們一生善良,最後屍骨無存,你說天下天道好還,可是投敵賣國賊個個榮華富貴,也未見得天理昭彰?”

 

清心格格道:“袁大哥以往也是這樣說得,只可惜他現不在了。我好想念於他!”少年好奇道:“誰說他死了?你見到他的屍身了?”清心格格不無傷感道:“袁大哥所有的軒轅被他師兄傅傳書所奪,——殺他之人非是別人,卻便正是他的同門師兄所為!你說可惡不可惡!他技不如人,便忽施偷襲,殺了同門師弟,只為一己幾私,竟可以同門相殘,枉顧道義,你說是不是人心鬼域,為了私利,儘可以不擇手段殺人放火!”少年不為所動,道:“這傅傳書的行為也許卑鄙可恥,將來上天總會懲罰於他。”清心格格秀目含淚看著天上的月,不無憂傷道:“可是這世上只有這樣一個袁大哥!他怎麼忍心離我而去於不顧?”少年見她傷心欲絕,不禁伸手去扶她。

 

孰料清心格格不加思索便手紀記耳光重重打在這破衣少年的臉上。破衣少年怔怔然。他只是出於憐憫本要扶持一下清心格格,不料人家不領情抑或是以為他要行不恥之事。清心格格一記耳光打出,也是後悔自責:自己為何意氣用事!兩個人都怔然片刻,然後又低下頭。還是清心格格先開口說話,:“我不有意的,你痛麼?”這破衣少年迷離雙眼,彷彿直可以看穿格格內心深處,又或是見到如此嫵媚的女孩子一時忘情,不覺出神。

 

清心格格見他目光清澈,殊無邪念,便起身遠去。破衣少年這才收回神,回想她適才所說過的話,彷彿十分受用,心中說不出的暖意直衝心底,久久不能平靜!

 

艙底的白碧塵看著白鳳城。白鳳城似乎心事重重,並不理會於他。一盞孤燈搖曳,發出悽悽慘慘的光。白碧塵一聲長嘆:一生功名總成空。他少年之時也是壯志說天闊,誓殺胡虜還我山河!——可是後來鬱郁不得志,只有混跡江湖,聊卻平生!誰不是少年意氣風發,可是世路??,總是壯士不得志,只有意志消沉,可是內心深處依舊壯懷不滅!

 

另一個艙房中白蓮花正為傅傳書敷上斷骨續命膏,以期他將來可以恢復如初。傅傳書見白蓮花如此細心照料,說不出的感動。可是孃親兩個字到了口邊卻怎麼也喊不出口,因為他只知自己從小無父無母,是個孤兒,寄養在崑崙山,受業於師父,其它一無所知。而今得知師父便是生身父親,白蓮花是其孃親,這個意外來得太突然,讓人無法接受,所以白蓮花為他敷上藥膏,只是低頭不語,心中五味雜陳,一時之間不知是喜是悲,亦或是無奈!有時他想向天質問老天為何如此戲弄於他;有時好像大哭一場,命運不公,為何偏偏是這樣,讓他更加自卑和無奈。尤其是白蓮花是她孃親他是不可接受的,因為白蓮花身為白蓮宗掌門是個邪派,為江湖所不齒,現實卻無可逃避。將他置於何地,怎麼面對同門,怎麼可以繼承崑崙一派的衣缽,又如何面對天下英雄豪傑!是以他對白蓮花不冷不熱,殊無好感,形同路人!

 

白蓮花見傅傳書對自己如此態度,彷彿心墜冰窖,有苦說不出,只有自己承受,對這個不仁不義不忠不孝的孩兒,自己也是無法,要殺他自己誠然做不到,讓他放任自流,卻又不忍,誰教他是自己的孩兒,一時萬念齊發,怨恨叢生,直悔當初意氣用事,而今落得彷徨無著,又怨得誰來?

 

風起海上,世人多愁,一種相思,兩種懷念,不獨不在人間!

 

次日日出東方,耀眼光芒!杲杲日出總是光彩奪目,海水託浮大船,沉沉浮浮,彷彿不受控制。海鷗飛來飛去,有時落在船帆,並不怕人。白蓮花站立大船甲板,只見頭頂青天白雲,萬里寥闊,讓人心生豪邁,如果此時大船隻有她一個人,那該是多麼愜意的事,讓塵世煩惱拋到九霄雲外,一個人在大海漂泊,終其一生,無爭無取,無有煩惱,——可是終究是不切時際的夢想,世間誰人做到?我們只是凡人,有一顆塵信的心,誰也無法擺脫生命的無休止的糾纏,只有掙扎前行,世人多磨難,多向光明!雖希望渺茫,依舊堅信前程路上有盞明燈,指引迷途中的人前行!

 

白蓮花兀自喃喃道:“從徵萬里風飛沙,南北東西總是家。胸中落個空索索,心事凝然白蓮花。”這首詩是趙相承最愛吟誦,這雖然是前人所做,但是對於他們二人的處境情形何其相似。這趙相承年少時也是逸絕群倫的人物,曾經手刃無惡不做的清兵。有一次他奉師命下山購買草藥,不意撞見一干清兵胡做非為,要搶人家好兒女。那清兵首腦是個漢人,不思休恤制下百姓,反而強取豪奪,視制下百姓如草芥。趙相承見他肚大腰圓,滿臉橫肉,非是良善之輩。眼見那家人家家破人亡,趙相承血脈賁張——他從來嫉惡如仇,但有宵小之輩被他撞便斃其性命,讓他以後不得為非作歹。他躍身前行。那清兵首腦便斥罵他不生眼睛,見了長官也不下跪,忤逆之罪,罪不容誅!趙相承也不搭話,拔劍相向。那清兵首腦也不是泛泛之輩,否則他也做不了這幹清兵的長官。只是以他之能,非是趙相承敵手,不出二十招,便手刃此獠。眾清兵見長官被人梟了首級,嚇得兔奔狼竄,一鬨都作鳥獸散。趙相承見此間事一了,拂衣而去,大有古時仁人俠士之風!

 

忽然有人說道:“咦,你看那大船。”白蓮花轉頭只見趙碧兒正站立在她身後。她順著趙碧兒目光看去,只見遠處海波之上行駛一艘坐船,規模宏大,船高三層,只見船桅上懸掛一面清國黃龍旗。那旗上的繡龍猙獰舞爪,透著重重殺氣,讓人不寒而慄。這顯然是官家座船,平常海上貿易商船難有這氣派。遠遠可見那船上有一人,衣飾華美,只是看不清面目,因為距離相遠,難窺真容!

 

白碧塵和白帆城也踏上船上,看著那清國的官船。反倒是清心格格看也不看,低下眼眉,只顧擺弄衣裙,不做理會。她心事重重,難為別人道,只有一個人默默承受生命之重。其實世間每個人都負重前行,誰也不易!便是君臨天下帝王也概莫能外,誰都難已置身事外!

 

便在詫異之間,那大船已駛近。這時才看清這確實官船,船頭之人非是別人,卻便正是清心格格的額駙海查布——原來清心格格出京一月有餘,海查布兩懊惱,心想:這清心一定去尋袁承天了,因為在她心中除了袁承天,再無他人。自己雖娶了清心格格,得到她的人,卻得不她的心,是為恥辱。每每想到此處怒火中燒。他知道便是和碩親王舒爾哈齊也未必知她去處,只有去皇宮大內養心殿找皇帝或可知其去向,因為清心格格和嘉慶皇帝性情相和,最為談得攏,所以他便巴巴地去皇宮大內面見皇帝。

 

嘉慶皇帝見這海查布一改往昔神情,意態蕭索,說不出的頹廢,便知他牽掛清心格格。果不出所料,海查布求肯皇帝告知清心格格下落。嘉慶皇帝一生不喜做偽,雖然他心有城府,但喜怒總是現顯臉上。當海查布得知清心格格駕船去海尋找袁承天時,胸口彷彿被大鐵錐重重擊打一下,痛得難已自己。嘉慶皇帝便勸慰於他。海查布放心不下,決意請旨出海尋覓清心格格。其實嘉慶皇帝心中也是不安,因為清心格格出走一月有餘,杳無音信,便心中不安,本來要大內侍衛前去打探,不意今日這海查布請纓前往,得其所哉,何樂不為?

 

海查布眼見清心格格在那大船之上,低眉垂目,不知所想?他也不顧船上是否危險,是否敵人環伺,便一個健步從他所處大船躍下,落在格格身前。海查布大船要比清心格格所處的大船高出很多,所以對船上之人一目瞭然。他落在船上,眼見白蓮花他們一干眾人。他自然識得這白蓮花,便是當日坐鎮京都大光明觀,看押崑崙派的白蓮宗主。白碧塵他們一行人大鬧京城,逃出城外的事,也是盡人皆知,是以他並不生怯。他來到清心格格面前,失聲道:“清心你一個人出走,為什麼不告知我?——這些天我心中著實為你擔心,你……”他竟哽咽說不下去,那有男子漢氣慨,彷彿是一個受了極大委屈的孩子!

 

清心格格低聲道:“你又何苦非要找來?”海查布聽她如此說話,怔在當地,一時茫然不知所措,心中亦是委屈抑或憤怒,心想:這一切都是那姓袁的小子所引起,否則那會情海生波瀾,自己又怎會置於如此不堪的地步。他見清心格格對自己冷若冰霜,亦是無奈,自己也不能用強,因為嘉慶是她皇帝哥哥,自己只有無可奈何!這真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