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南生 作品

第三十九章 曾經滄海(第3頁)

 

白碧塵見自己的靈蛇之王就此死了,一時接受不了,情急之下心智忽地失常,反而怪罪門下弟子眼睜睜看大蛇死去,而無動於衷,於是手起杖落,擊殺一名弟子,餘眾見師父失常,於是為了保命一鬨而散。

 

趙相承扶持白蓮花二人離開此處,回首只見白碧塵撫著大蛇喃喃自語,似有不捨。趙相承心有不忍,覺得他好可憐,都怪自己殺了白碧塵的愛蛇,以至讓他精神失常。他對自己責怪連連。白蓮花見他這模樣覺得他好痴,別人差點殺了他;他反過來恨自己殺了敵人的大蛇,真是不可理喻。好一會兒,猶見他喃喃自悔,便笑道:“趙大哥你何必一味埋怨自己?白碧塵惡事做多了,精神失常也是他咎由自取,須怨不得旁人;也許對他未嘗不是件好事。但願他此後少些殺戮,多行善事。”

 

趙相承見他說得對,心想也只有這樣了。正行之間,白蓮花忽地身子一晃,似乎要栽倒。趙相承用手扶持,入手冰冷,只見白蓮花手臂一片黑紫,是中毒跡象。他不由叫道:“白姑娘,你怎麼了。”白蓮花苦笑道:“我們終究百密一疏,這白碧塵還是施了毒手,放出了靈蛇毒針,我只怕不行了。”趙相承無論如何也不相信適才還談天說地的白蓮花,一時三刻便要殞命。

 

他將白蓮花扶到一株大槐樹下,稍微休息,說道:“白姑娘,不妨事。我在師父那也學了不少醫術,也許治姑娘的毒綽綽有餘。”他看著白蓮花委頓樣子,心中竟有些苦痛。白蓮花強作歡顏,看著趙相承俊逸的模樣,竟有種說不出的甜密。她將頭斜斜靠在趙相承的肩臂。兩個近在咫尺,呼息可聞,兩顆心怦然心動,原來喜歡一個人不為其它,只為喜歡對方。趙相承是個坐懷不亂的柳下惠,為人行事一向循規蹈矩,從不失分寸,所見輕輕將白蓮花移開。

 

白蓮花見狀,心中升起莫名的惱怒,嗔道:“我不要救!我是邪派妖女;你是名門正派的大英雄,大豪傑,可沒福份讓你救我。”趙相承臉上陣紅陣白,有些尷尬。他垂下了頭,感到沮喪。白蓮花見他默無言,心知自己說話語氣重了,便柔聲說:“趙大哥,適才我一時情急說錯話,你莫放在心上,我給賠罪。”趙相承見這白蓮花忽喜忽嗔,也是無法。心想:自己也許太過迂腐,不近人情,也難怪白姑娘生氣。

 

他們兩個人在一處廢宅安頓,趙相承趕到城中買了幾味中藥,無非紫花地丁、鬼針草、半邊連、八角蓮、隔山香、徐長卿、山角草。他在大屋空地支起一囗砂鍋,將這幾味中藥放入鍋,加入井水,將柴火燒開。火光忽明忽暗照得趙相承星眉郎目,俊逸的臉上,白蓮花竟看得痴了。

 

趙相承將湯藥送到她面前,這才驚覺,不覺面上紅霞飛起,有些惴惴不安,只不知這趙大哥對自己出言無狀,是否還放在心上。趙相承待她喝完藥,將她衣袖翻上,露出冰肌玉膚。白蓮花驚道:“你要幹嘛?”趙相承笑道:“這次你怎麼害怕?我又不是老虎,能吃你。”他話鋒一轉道:“蛇毒如何上行頭腦,便是神醫扁鵲也是無法。我須封住手臂上穴道,不讓毒液上行,再內力逼出蛇毒,這樣內有湯藥,外有內力相輔相成便可見效。——你以為我會對你幹嘛?”白蓮花無言以對。看這個大哥哥一派玉樹臨風,嶽峙淵嵉的模樣,不由怦然心動,好像一生一世這樣走下去,可惜人間美夢總容易破碎!

 

趙相承盤膝坐下,閉目不看,心無雜念,說道:“白姑娘,在下可要出手封你手臂上的穴道,不讓蛇毒上行入你頭腦,多有得罪,見諒則個。”他言下之意自己情非得己,多有冒犯。自古以來男女多是授受不親,可是現下這種情形不得不出手,否則白蓮花有性命之憂,他總不能為了禮教大防而讓這白姑娘這樣無辜死去,那樣豈不違背道教濟世為懷的宗旨麼?他不看白蓮花,因為害怕自己精神為她所惑,不能自拔,是以閉上雙眼,胸無雜念,方是正道。

 

他右手指接連點她手臂上尺澤、俠白、天府三處穴道,讓蛇毒不能上行雲門和中府二穴,不能直達頭腦,免了性命之危。他點完這幾處穴道,長噓一囗氣,轉過身來伸掌抵住白蓮花背心,將自己的崑崙派玄門正宗的真氣輸入白蓮花體內,將蛇毒逼迫到小手指少衝穴滴出。這一番下來,足足有一個時辰。趙相承額頭汗水漬漬,實在耗了不少真力,可是為了救人也不覺得苦,反而心中有種說不出的喜樂。

 

白蓮花見了,心有不忍,低聲道:“趙大哥,都是我不好,累得你如此。”趙相承抆去額頭的汗珠,說道:“豈止是你,便是旁人身中蛇毒,我也會一無反顧去救治,因為天與萬民,皆為平等。世間沒有一個人可以去踐踏別人生命與尊嚴,——皇帝也不能夠。”白蓮花看著趙相承堅毅的表情,心中一暖,覺得好像一個知人冷暖的大哥哥。她將頭偎依在趙相承肩臂。趙相承卻不敢用手去推,害怕她又起小性子,那可是得不償失的事。所以只好任由她這樣。

 

白蓮花見他久無言語,語聲輕柔道:“趙大哥,你心裡是不是在說我是個妖女。”趙相承被她說中心事,臉上一紅,無言以對。白蓮花並不惱怒,又道:“我們白蓮宗在名門正派眼中是個邪教門派,可是我們所殺之人無一不是罪大惡極,惡貫滿盈之徒,從不錯殺一個好人,只是我們行事詭異,少和那些所謂名門正派的人士來往。——只因宗主看不慣他們大仁大義的行為,當然我們宗主對崑崙派讚賞有加,說崑崙派雖地處邊陲,不在中土,可是所行之事卻是光明磊落,天地可鑑。表面和光同塵,不問俗務,其實聯絡天下各個反清復明組織來往,循圖復國大計,所以說崑崙派掌門是個英雄。今日得逢趙大哥,果然非虛。”她語帶讚美之詞。

 

趙相承道:“我們崑崙派怎比得了中土的武術正宗,各大門派,尤其少林和武當,兩者執其牛耳,是為天下武術正宗。我們崑崙派只是末學,怎堪與之比擬。”白蓮花嗤嗤笑道:“在我眼中皆沽名釣譽,自從前朝皇帝火燒少林,他們便不與反清復明人士來往,武當更是投身朝廷,你說是喜是悲?”趙相承無言以對。

 

風寒霜重,夜深了,屋中篝火燃燒,不再冰冷反而溫暖。白蓮花見趙相承睏倦合目而眠。白蓮花心有不忍,讓他枕草蒲團而眠。她看著這位讓女孩子心儀鍾情的大哥哥,心中亂跳,彷彿鹿撞胸口,說不出的激烈。夜更深了,趙相承實在睏倦,沉沉入睡。

 

白蓮花禁不住俯下身親吻他的臉畔。激烈的情,有時讓人的心也放開了。白蓮花也是情竇初開,也不顧其它,只要和喜歡的人在一起,何所畏懼。乾柴烈火,忽暗忽明,畢剝作響,映得牆上影子模糊起來。

 

中夜時分,趙相承覺得身體怪怪的,屋中篝火已息,伸手不見五指,偶爾有風吹來,窗欞紙撲嗒作響,除此無它。他觸手但覺一團物事彷彿光滑肌膚,鼻息之中幽幽蘭花香氣。心中叫道不好,這身旁之人可不就是白蓮花。他們竟然……他不敢想下去,匆匆披了衣衫,只後侮自己做下不智之事,可不犯了本派不近女色的清規戒律,慚愧不已。他還以為夜中幌忽間是做了個夢,誰想卻是真的!自己怎對得起這白姑娘,更對之不及他的拙荊莊夢蝶——也是林正眠的義女。他們相敬如賓,舉案齊眉,在別人眼中羨煞人也,因為崑崙派未來掌門非趙相承莫屬。林正眠之所以將義女莊夢蝶許配趙相承,便是有意為之將崑崙派衣缽傳於他,可以說對他關愛有加;可是現在他卻意亂情迷,做下這不智的事情,真不知道以後如何面對師尊和莊夢蝶。

 

白蓮花見他臉上神情變來幻去,便知他心中懊悔,長長嘆口氣道:“趙大哥,我不會連累你的。你是名門正派弟子,我卻是邪教中人,本來水火不融,我們以後再不相見,全做我們從來就不認識。”她言罷淚如雨下。趙相承只有好言相勸道:“白姑娘,都怪在下定力不夠,害得你如此,我……”白蓮花用手掩住他的口,說道:“那也怪不得趙大哥,是我不會。你做你的崑崙派大弟子,以後我也不會去崑崙派尋你,免得你名節有虧。權做今生不相識。”趙相承無言以對,但覺來日生死茫茫,悲苦異常,但覺人生於世直如一場大夢!

 

白蓮花看看師父為自己點在手臂守宮砂不見了,心中亦喜亦悲,從此天涯不相見,可是有了心儀的人的骨肉亦是歡喜。趙相承見白蓮花臂上守宮砂沒有,便知端的。白蓮花又深深看一眼趙相承,他的俊逸的模樣永遠刻在她腦中,今生都不會忘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