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嶽王廟前.還我河山.踏破賀蘭山缺.何日朝天闕(第2頁)
陳宜中見這越女劍派掌門人鍾神秀為救自己反而身陷官兵重圍之中,為戴復古所纏鬥,絲毫無有勝算的跡象,心中便自難過。海查布見這戴復古將這鐘神秀迫到牆角,再無退路,忽起憐憫之心,大聲道:“戴長老,千萬莫傷了她!”戴復古微微一笑,心想:這位額駙風情不減,還惦記著如花美人,其實這也難怪,自古憐花之人多有,又豈止是他?便是我老乞丐見了這嫵媚的女子也捨不得下死手,又況且這年少的將軍府的阿哥?
鍾神秀聽海查布說這話別有用意,氣得一頓足,心想:今日決不可以落敗,否則我越女劍派豈不聲名盡毀?戴復古臉上微笑,口中應允,那竹棒棒法便又先前咄咄逼人的招式轉變為緩和,似乎不欲殺人卻要拿她。鍾神秀心中有氣,心想:誰要你賣人情?我偏偏不領這份情。越女劍法便自凌厲,竟而迫得戴復古左支右拙,一時竟捉襟見肘。他見自己不能一味仁慈,因為人家鍾神秀根本不領情,自己何苦要處處衛護她,只要能拿下她,不傷其性命也就是了,否則自己畏首畏尾,投鼠忌器不能大意施展拳腳,不免有武功不濟之嫌,所以他手中竹棒忽然變招,一式“拔草尋蛇”向著鍾神秀眉點去。鍾神秀自然不能坐以待斃,揮手中長劍去格,不料戴復古這招是虛,忽地左手一揚一枚煙霧彈著地炸開,四下散著迷香之味——這是江湖中慣用的迷藥,聞者便會人事不醒,被人任意為之,這也是這迷藥厲害之中,已有幾名越女劍派弟子聞之暈倒,只有眼睜睜看別人拿自己。鍾神秀雖屏住呼息可是隻能一時,而不能長久,所以稍一透氣便吸入,便覺頭腦渾沉,接著意識全失,但覺有人捏了一把自己肩臂,戴復古的聲音:“江南女子果然肌膚勝雪,額駙有福了。”接著是他低低的笑聲。
那邊陳宜中忽見這鐘神秀倒地,人事不省,本來脫身而來相救,怎耐被這陳元龍所纏鬥,一時之間也是無法脫身,不由心下大驚。這樣一來手腳難免受制,不得施展,一個不小心被這陳元龍一棒搠中了肋下,不覺痛麻。便是在這當中,陳元龍乘勝而上,飛出一腳將這陳宜中踢翻,不待他翻身而起,一個健步而前,竹棒橫著一點,正中其穴道,一時不得動彈。陳元龍命人將其綁縛,交到額駙海查布面任其發落。海查來本來恨著袁門,尤其他們的少主和清心格格剪不斷,理還亂的情愫,現在可有出氣的時機,他又豈能放過,便命令一名姓宋的千總提刀將這陳宜中當場梟首示眾。陳元龍聽海查布要殺這陳宜中,著實吃了一驚,因為他可是袁門中的舵主,似乎應該交給杭州巴顏將軍處理似乎更合乎情理,再者也應該交由當今皇上處治;可是現在他卻要一意行之,似有不妥。他剛要出口阻攔,被海查布攔了回去,海查佈道:“陳長老你有所不知,先前便是皇上太過仁慈,巴顏將軍太過懦弱,所以讓這袁門首逆在杭州做大,其後患無窮,今日不殺陳宜中,不足以威懾作逆亂黨,殺了者可以以儆效尤;再者只怕夜長夢多,被他們袁門餘孽得知前來搭救豈不竹籃打水一場空,索性今日殺了,以絕後患!既便將來皇帝怪罪下來,由我海查布一力承擔,你們怕著什麼?”
陳元龍和戴復古見這海查布說話如此絕決,也只有不再說話,心想:你這樣一己行之,只怕袁門少主知道後決不會善罷干休;可是他們也不能再行進言,那樣反而會讓這海查布心中生疑,以為他們讓著外人,所以只有作罷!
那名宋千總見這海查布執意要殺,只有手起刀落將陳宜中斬於刀下。海查布令他拿到行轅門外旗竿之上懸掛,以儆效尤,看以後誰還敢與袁門亂黨勾結。宋千總只有照命行事。陳元龍嘴上不說,心中卻是難安,知道將來袁承天必要尋仇,可是事已至此,再行後悔也是無用,只有處處防備為是,以免有不測之禍危及海查布,那可是他們吃罪不起的。
海查布見此間首逆已死,便喝止官兵回營,不再戀戰,只是任由袁門弟子逃去,命官兵將那越女劍派的鐘神秀和弟子帶回行轅,他自有打算。一時之間官軍走的乾乾淨淨,這嶽王廟又恢復尋常的平靜。月光照下,只見陳宜中屍身倒在塵埃,只是這大好頭顱,滄落如此,更可惜者一代俠義之士今日竟亡命於此,可不讓人扼腕長嘆!英雄豪傑空悲切,望南塵,不見恢復家國,空身死,遺恨於世!
又過片刻之間,從黑暗夜色中匆匆走來一人正是那袁承天,因為夜中他正行路,忽見有袁門弟子衣衫破爛都在倉惶中,便情知不妙,便問情由。他們一見是少主無不哭聲悲起,將陳舵主死於清兵之手一一說來。袁承天聽了自然不敢怠慢便怱怱向這嶽王廟而來,遠遠便見到那陳宜中屍身,先是驚詫後來悲不自禁,幾欲撲跌塵埃,長聲道:“陳舵主他為什麼便這樣去了?……”他不絕哭倒塵埃,想起這位陳舵肝膽義腸,是這杭州袁門分舵的中流砥柱,今日為效節義而身死,可說是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能不讓人淚流如傾?
忽然有人欺近,一棒向這人頭頂擊落,口中猶自叫道:“你們這些奸人去而復來,還要怎的?難道還要毀我陳舵主屍身不成?”袁承天正在悲傷之時,忽覺腦後惡風不善,不由驚覺,回手向後一掌拍去,正將那人手中棍棒擊飛出去。這時兩個人便行見面,那人見是袁承天慌忙跪下施禮,口中結結巴巴道:“原……原來是……是少主,屬下還以為是那清兵首腦去而復來呢?”
袁承天見他滿臉血汙,塵土衣衫,狼狽盡出,不由問道:“你怎麼還躲在此處?……莫非為著收斂陳舵主的屍身?”這名弟子哭道:“少主如果你早來半個時辰,何至於此?陳舵主也不會死了!”他語聲雖是悲愴,可是猶是帶著埋怨!袁承天豈有聽不出話中之意,一時悔恨難當,不覺提掌便要向自己頭頂拍下,一死謝罪。這袁門弟子未想到少主如此重情重義,竟要以死謝天下,不覺得驚呼出聲道:“少主,萬萬不可!雖然陳舵主已死,這也怨不得你?也許天命所歸,亦或劫數難逃!你若自栽,那麼將來這南七北六一十三省的袁門弟子誰來領導,誰有這樣的聲威,所以袁門中誰都可以死,偏偏你不可以,因為反清復明的重任還要你來,旁人皆是不能,少主你萬萬不可自輕,否則將來咱們袁門再無中興之時,天下民眾又復倒懸之中了。”
袁承天聽他說的中肯,而且出肺腑便又輕輕收住手掌,心想自己怎麼要是義氣用事,這樣將來何以擔當大事,不由得自怨自艾。這名袁門弟子轉身告退。袁承天見他神情不對,彷彿決絕的樣子,下了很大決心要去做一件事情。袁承天便叫住他,問他去哪裡?這名弟子知道以少主之睿智,再難相瞞,便實言相告,說去杭州西湖之畔海查布的行轅取回這陳宜中的頭顱。袁承天見他為主心切,心想:我袁門上下一體,何懼清兵!只是有一節,那海查布的行轅乃軍營所在,必有重多清兵把守,又況且他身邊有丐幫四大長老衛護,想要取回陳宜中首級卻非易事,他去只有送死的份,還是自己親自前往,縱然刀山火海,龍潭虎穴也要闖一闖!他想到此節便命這名弟子先將這陳宜中的屍身用棺槨暫厝附近的義莊,待得取得首級便自原神歸位!
這名弟子聽少主言之在理,便自留下處理這陳宜中後事!
杭州海查布行轅外高大旗杆之上高高懸掛著陳宜中的首級,尤見他死不瞑目,透著憤怒,雙目怒睜,看著這個不公的世界,只恨不能讓這世上之惡人殺戮殆盡!白日間惹人眼目,自然不能出手索取,所以袁承天只有壓低厚厚氈帽,遮住自己的面目,否則被巡兵發現便節外生枝,橫生事端。他靜靜找了一處茶鋪,要了茶水和滷蛋與蠶豆有一搭沒一搭地吃著,心中思量晚上何時下手。
冬日的杭州雖冷並不徹骨,不如北方冰天雪地讓人難以忍受。這西湖的水還未結冰,可見那斷橋之上行人如織,市井之中的販夫走卒重複一日又一日繁瑣的生活,他們只是生活在社會最下層的人啊!每日起早晚歸,只為過活,其中的艱辛是別人無法理解,世上每個人都在承受著生命不能承受之重,讓人感到生之艱辛,死之快樂!袁承天不知為何每每見到此種情況便自悲天憫人,不能自己,有時心想: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原來這世上沒有一個人是完全快樂的,每個人都有心魔作崇,引導著人為惡,因為定力不同,所以有人誤入歧途,有人一心向善!
晚間的西湖變的迷離,岸對過人家中有歌樂傳來,彷彿是那《後庭花》。他心中一動,世人有的已忘了民族大義,便如那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這也原怪她們不得,她們只是弱女子,你要她們殺官造反幾乎不能,又況且世上之人都畏死貪生,誰人會去捨身取義,殺身成仁?
行轅旗杆之上的陳宜中首級在北風撲撲中來回盪漾,而且彷彿發出嘯聲,似乎在那裡吶喊,以期喚醒世中奴役不自覺醒的人!只可惜這百多年來,人人早己渾渾噩噩,多數是樂知天命,不願去想那“反清復明”的舊事!這世上也只有袁門還在不懈砥礪前行,無所畏懼,彷彿在踐行著袁督師臨死之時所言:一生事業總成空,半世功名在夢中!死後不愁無勇將,忠魂依舊守遼東!
旗杆之下有十幾兵士執刀巡視,以防有人盜取這陳宜中的首級。四下只有風聲傳來,更有遠處梆梆的更鼓之聲傳來,正是三更時節,此時人最容易發睏。有幾名兵士長長打了個哈欠,說道:“連個鬼影子都沒有,量那袁門餘孽也不敢前來尋事。”另外一個兵士道:“你千萬莫大意,額駙海查布發下令來,將這首級懸示三日,之後便將他首級毀了也不能讓袁門亂黨取去,以此警示天下欲忤逆反亂之人,讓他們知道朝廷決不會坐視不管,讓他們妄意為之!”先前那兵士道:“咱們行這苦差事,人家可在帳中看歌舞,聽說海查布將那越女劍派掌門拿來卻是不殺,另有所圖,我想只怕是……”下面的說話幾不可聞,接著嘻嘻笑著向一旁巡視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