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南生 作品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一手推開生死門.兩腳踏翻塵世路.(第2頁)

 碧兒雖一時愁緒滿懷,可是又想到爹爹在世常說:天道無親,常與善人,我輩當自強;再有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也!袁師弟現在正當危難之時,自己怎麼可以萬念俱灰,一蹶不振;——不行,自己還要找尋袁門四大堂主和那丐幫四袋長老尹志翻,讓他們從長計議,救少主不死,否則袁門只怕難以為繼,那麼朱明江山再無恢復的希望。她想到此時,便辨明方向往城外走去,心中念著袁師弟的安危。正行之間,忽然腦海之中想起袁師弟曾無意之間說起他們袁門聯絡暗號——在人家的屋角畫著日月的圖形,寓意不忘朱明王室,志在恢復漢人天下;當然這些只有袁門中職位頗高的堂主知道,門下弟子便無從知道,因為這機密一旦洩露出去,便是不堪,便可能為敵人所用,反而壞事,所以這秘密只有他和四位堂主知道。

 碧兒四下查看,果見不遠處人家屋角畫著日月圖形,雖不甚現眼,然而卻可見,別人自然不知道寓意何在?只是以為是人家小孩子頑皮胡亂畫的圖案,自然不經意。碧兒又細細端詳,只見日月圖形之下又畫一箭頭指向西北。她便一路尋來,轉來折去,竟來到一處破落人家,只見是個四合大院,院中梧桐樹葉已黃,落得已光禿禿,在風中獨立。只見大門緊閉,門前左右還有兩尊大石獅,已是久經風雨,斑駁了面目,下面已是青苔覆蓋,彷彿掩蓋主人昔日的繁華,而今的落寞。碧兒四下查看不見有人,本來冬日晝短夜長,天黑便來的早,家家戶戶掩門而息,因為誰不願在寒冷中討生活。風又起,捲動地上的枯葉刮到天空之中翻卷飛舞,呼嘯的冷風將這天地都刮冷,冷到人的骨髓中,可憐天下蒼生苦!

 碧兒躍身高牆之上,向內觀望,只見北堂大屋深深似有光明,彷彿有人在說話。她輕輕翻身下牆,這時正有一隻無主的野貓叫了一聲,又自向黑暗之中竄去,這樣便掩飾了碧兒的行動不為人所察覺。

 她掩身其近,又自停下見四處再無異動,只有風在呼嘯。大屋之中有人大聲說話。碧兒側耳傾聽卻是節義堂主丁寬說話。只聽他道:“少主行事總是謹小慎微,依我的意思咱們尋個時機埋伏在他去往禁城大內的路上,攻其不意,出其不備,殺他個錯手不及,豈不是好,——可是他總覺得不可行,推三阻四!”這時朱雀堂主朱嘯山道:“丁兄弟你說的固然有道理,可是有一節你卻未想到。這攝政王多鐸一向行事謹小慎微,每日上朝回府總是三乘轎子,便是行刺也難,——因為你不知道他到底坐在那乘轎子中,所以這也是少主不答允的原由之一。當年博浪沙大鐵椎擊嬴政不就是功潰一簣,所以此舉決不可行,那樣反而打草驚蛇,讓他更加刻意保護自己,以後咱們再要下手殺人只怕更加不易,所以少主自有他的考慮,咱們行事不能任意妄行,那樣只會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再者當今皇上也是對他心有不滿,雖知他有忤逆篡位之心,奈何無由把柄,所以一時奈何不得,任由他猖狂,你想想這位少年皇帝本來大有作為,為何近年來反而不理朝政,有時讓處理政務的大權交於這位皇叔全權處置,你們不覺得事出反常麼?”忠孝堂主溫如玉道:“所以咱們少主以為時機未到,不可以妄自動手,否則事得其反!”紫微堂主以為他們言之有理,只是不動成色。

 忽然他似乎想起什麼事,自言自語道:“少主說他要在此處相會,再行從長計議,只是現在也不見他影蹤,奇哉怪也?莫不成……”溫如玉道:“少主武功在身,不比尋常,想來也不會有什麼大風波?”丁寬卻道:“可是我這幾日總是心神不寧,更兼左眼跳個不停,似乎將有什麼事情發生,我怕……”碧兒心想:你們少主出事了,你們還蒙在鼓中,我可要告知他們……她不再猶疑,推門而入。眾人正在說話當口,不妨有人推門而入,都是出乎意外。但是當他們看清來人便又放下心來,見是少主的同門師姊,自然並無惡意。

 溫如玉見她面色蒼蒼,再無昔日嫵媚,又見她神情不對,便覺事出有因,問道:“趙姑娘,你……”碧兒不待他說話,已自哭出聲來,她實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眾人為之一怔。還好碧兒哭了一會兒便停下來,見眾人看她,才覺得自己一時糊塗,現在又不是哭的時候,這才止住悲聲,將袁承天被傅傳書劫走的事說了一遍。眾人得悉少主落於傅傳書手中,都是震驚,因為傅傳書投身清廷的事天下知聞,人人鄙視其行為,——因為先前崑崙派的宗旨可是“反清復明”,雖然明面上不公然與朝廷為對,可是卻是涇渭分明,決不染指朝廷事務,暗中支持反清復明的組織,其大義為天下人所敬仰,人人都說趙掌門不愧為一派宗師,為天下人之表率,可是傅傳書一旦上位,便不踐行先前的宗旨,另起爐灶,一旦嚮往榮華富貴,全然忘了崑崙派的歷代門規和民族大義——以天下為己任!

 趙碧兒收住淚水,說道:“你們身為袁門堂主,要想個法子,否則少主危矣!”溫如玉道:“此事依我看還要從長計議,不能急在一時。”其餘三人也認可。大屋外有人說道:“只怕已然晚了!你們這些朝廷亂黨,今夜只怕一個也不能走脫,全要束手就擒!”只見黑暗之中轉出一人正是傅傳書。他見眾人驚異看著他,笑道:“本來我也找不到此處,好在有碧兒前來,我便在後尾隨,看來你們也不用去千方百計去救你們的少主,今夜便是你們就縛之時;你們是束手就擒,還是負隅頑抗?”節義堂主丁寬為人義氣為先,見這傅傳書大言炎炎,全然未將他們瞧在眼中,冷笑道:“那也未必。傅掌門你要拿我們不難,只怕有人不答應!”

 傅傳書道:“誰?”

 丁寬從背後取下一杆短槍,笑道:“在下不才,忝列袁門節義堂是為堂主,只要你勝了我掌中槍,那麼殺剮憑你。”紫微堂主鹿振衣也躍身而來,長聲道:“不錯,在下紫微堂主鹿振衣,雖然不才,但是知忠孝仁義,不似某些人數典忘祖,背信棄義,做那賣國求榮無恥之賊!”他話中有話,意指傅傳書人物不堪,無有禮儀廉恥,忠孝仁義!傅傳書氣得臉色忽變,斥道:“在下不與你們逞口舌之能,今夜你們誰也別想活著出去。”只見他呼哨一聲,外面人聲大作——原來他是有備而來。只見有殭屍門掌門言正辰、武當派掌門趙天橫、福建南少林坐禪大師座下弟子不嗔和尚、滄浪門管雲濤和黃山派掌門杜永名——可見王府中的武林人士盡多,這多半是攝政王授意,否則不至於傾巢而去,可見多鐸對於這袁門志在必得,因為天下反清復明勢力之中唯有這袁門最強,如果不與鋤除,任由一味做大,將來便阻礙他的事業,所以要斬草除根,否則春風吹又生!是以此次攝政王聽到傅傳書偵得袁門四大堂主落腳之處,便讓這些武林大豪聽其節制,共同制敵;所以傅傳書這才有恃無恐,以為優勢在我,至於眼前這四位堂主那還不是手到擒來。

 碧兒見大師兄此舉,心中便想:看來今日凶多吉少,如果袁大哥此時在場,也許不能輕易就範,可是眼前這幾位武林中的大高手親臨,四大堂主只怕未必是其敵手,心中不由忐忑不安。紫微堂主鹿振衣見了不以為意,心想:大丈夫生於世間,何懼之有,生則生矣!死則死矣!何懼之有?他抽刀在手,一人為先,大聲道:“今日有死而矣!”傅傳書道:“你們要死卻也不能,因為王爺有令要生擒爾等,與你們的少主相會,擇日將你們押赴菜市點刑問斬,以儆天下忤逆亂黨,看誰還敢興風作浪!”碧兒見大師兄說話之間透著狠辣與倨傲,彷彿與這袁門有著不世之仇——其實這位大師兄心底裡惱恨的是袁師弟處處佔有上鋒,而他這位掌門大師兄處處不如他,心中意難平,所以便要尋他不是,世間只能有其一人,因為兩個人不可以共存這世間,所以千方百計要害他;而袁承天卻處處衛護這位掌門大師兄,雖然他現在是袁門少主,可是他依舊尊重這位掌門大師兄,雖然他有時不仁,但是我卻不能無義,在袁承天看來只要大師兄知錯能改,便是善莫大焉,莫始不可以重新做人,光大崑崙派,方不辜負師父的遺願!因為在師父趙相承眼中:憐我世人,苦難方多。憂患其中,難見光明!所以才要門人弟子謹記不忘朱明王室,不忘自己的本來面目!

 她再抬頭,只見場中惡鬥:武當掌門仗劍與鹿振衣格劍相鬥;不嗔和尚手持禪杖與丁寬激戰、那邊廂是杜永名與溫如玉纏鬥、再有管雲濤與朱嘯山,一時呼喝聲起,殺聲一片。傅傳書只是觀而不戰,他要看這四位袁門堂主武功究竟如何。眾人正鬥不可開交之時,忽然外面闖進一人,不是別人正是那身背四個麻袋的丐幫四袋長老尹志翻——他本意是在此會見四位袁門堂主,有事相商,不意正撞見他們一干人廝殺,便不加思索,不問情由加入戰鬥。殭屍門掌門言正辰正在無從下手,見了這丐幫長老殺來,便自越身而出,攔住這尹志翻,說道:“尹長老,你身為丐幫中長老,理應與亂黨劃清戒線,你怎麼不識時務,與亂黨為伍,你不怕你們丐幫少幫主秦於衛知悉重重責罰於你?”尹志翻看了一眼言正辰,手中竹棒兀自不停,舞得呼呼聲響,竟將這言正辰迫出竹棒之外,一時不得近身,說道:“他知悉不知悉也不重要,因為在下秉承前代幫主理念‘大義為先,救我世人!遠渡苦厄,便為光明!殺身成仁,捨身取義。至於而今秦少幫主帶丐幫投身朝廷,非我所願,也不是幫中弟兄都答允的,這只是他一廂情願,從來沒有爭求過幫中長老和弟子的意見,只是他一個人一意行事,不是順天應人,所以我自行我事,但求心安理得也就是了,至於身後名,或者生死利害關係也管不了那麼多了?人生世間所為何來?”

 言正辰瞥了他一眼,嗤之以鼻,說道:“你一個人自命清高有何用,看而今天下都是順應當今,唯獨你違背幫主意願,只怕將來要受幫規責罰,到那時便由不得你不服。”尹志翻道:“賦性生來是野流,手持竹杖過通州。飯籃向曉迎殘月,竹板臨風唱晚秋。兩腳踏翻塵世路,一肩擔盡古今愁。而今不受嗟來食,村犬何須吠未休!”這是身在高處的傅傳書撫掌道:“好一個兩腳踏翻塵世路,一肩擔盡古今愁!”他沉了沉又道:“這不是你們丐幫前任幫主袁枚袁老幫主所寫的明志的詩麼?”尹志翻道:“可不正是!只是丐幫多舛,橫生變故,如果有他老人家在,丐幫何至於到如今之不堪之地步,今日之行為舉止為天下有志之士所譏笑,全然忘了自己的身份,本來的面目,將來有一日有何顏面見前任歷代掌門於九泉之下?”他說這番話明是說這丐幫少幫主秦於衛投身清廷,自墮身份,行為不堪,為天下人所譏笑,可是反觀崑崙派現在何嘗不是此種情形,這傅傳書比秦於衛也好不到那裡去,亦有含沙射影之嫌。傅傳書焉有聽不出來他話中之話,可是一時又無從辨駁,因為這尹志翻說的句句在理,不是無理取鬧,所以一時心中雖惱,卻也不得發作,只以笑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