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南生 作品

第一百三十二章 雪刃森森.佛魔凡星.滄海魚龍.火烈昆崗(第2頁)

 這千總陳平安見兩人說話直把自己當死人,彷彿自己成了他們甕中之鱉,真是氣煞人也!不覺將手中長槍耍將開來,彷彿磨盤大小,捲起地上枯枝衰草向著袁承天和茅元化二人刺去,竟是要一箭雙鵰的架式,可惜他取勝心切,卻然不明白一心不能二用,否則決無幸理。袁承天還好,身在平地,不受行動約束,縱躍高下自如,可是茅元化此是腳不行,受困於木輪車中,所以武功便大大折扣,不能夠盡情發揮,所以實際上是袁承天對抗陳平安,所以兩下一時勝敗難分。

 山谷之中清兵和玄天教眾廝殺,血染青山,尤有火炮轟炸的山石散落遍地,更有飛鳥良禽受難,夕陽之中猶見殘陽,北風吹來冷徹入骨,可是眾人生死以博,全然不顧。陳平安見一時難以奏效,心想還是以退為進,他日再行攻山,便自撮口為哨,將殘餘官軍集合,道聲後會有期,便率同兵士打道回府,行走之間井然有序,並無惶張。此地空留下湛天雷——這個教中叛逆之人,只見他臉上驚恐莫名,因為他大約知道教主——也便是他的義父決不會輕易放過他,所以心中無此忐忑,戰戰兢兢,彷彿可以感受到大禍臨頭,眼中都充滿了恐俱。袁承天見他如此情狀,心想:男兒縱有一死,也未必嚇得如此吧?其實他那裡知道玄天教對教中叛逆之徒歷來怎罰尤嚴,是別人所無法想到的,所以這湛天雷才驚怖如此。

 這是他們教中事務,袁承天知道自己無能置喙。只見茅元化催動木車來到湛天雷面前,說道:“天雷,真是懂事的好孩子,長大了,知道恩將仇報!好的很!”他這時才將背後之刀取下,血溼衣襟,還好教中長老過來為他點穴止血,再上金創藥,血流便止,只是他心中著實傷痛,因為自己平生所信任的義子竟然會在玄天教危難之時背叛自己,而且還要殺了自己,這真是可恨之極。他見湛天雷目光四下游走,知他心中有了打算,是以要廝機逃走,自己怎能讓他如願,否則自己這個教主也不用了。

 湛天雷豈能坐以待斃,他見茅元化稍為合目,似乎有些困了。他忽地雙手前揚,手中幾枚毒菱飛去。他藉機要躍身而起。豈料茅元化早防著他有此意,大衣一張將毒菱兜收其中,然後左手二指一彈一枚石子飛出,打中這湛天雷的腰間穴道,一時僵立不能動彈,然後笑道:“天雷你敢嘛要這樣對我?如果不是我將你撫養成人,你能有今日之成就?本是這教主之位是你的,你為什麼不可以忍一忍,偏偏這樣著急地殺我?我對你不好麼?”

 湛天雷啞聲細聲道:“你對我好?這真是天大的笑話!我為什麼要入這不倫不類的魔教?毀我身體,壞我髮膚,非男非女,在別人眼中成了怪物!你知道我心中有多恨?我私底下便想著逃出這牢籠,這是非人間!雖然榮華富貴,可是我心中不甘,為什麼不是個完全的人?”茅元化道:“你指天罵地也是無用,咱們這教起自東北極寒之地,先前為異國異族所創,後來中土一位有大智慧者不遠萬里去求取證果,後來跋山涉水幾經憂患才認總教為宗,咱們只是個只派,不信佛道,只信玄天之主,奉為正道,可是咱們教門卻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凡是教中人無論教主和信眾一律淨身為奴,事事奉教主為尊,所謂洪福齊天,不得有人置疑教主一言一行,只有事事遵從,今日你身犯教中七出之條,可說罪在不赦!可是我念天地有仁心,所以不欲立既賜你身死,我有藥丸,你自服下,來去無痛苦。”他從懷中取出一瓷瓶,倒出三粒閃著綠色的藥丸,伸手彈其下顎,湛天雷此時已是受制於人,不得不就範,張口吞下,心中暗想自己這是在劫難逃了。額上冷汗淋漓而下,因為他是知道這位茅教主身上有噬魂五毒散——是一種最為厲害的毒藥,初時倒不怎樣,只要半個時辰之後毒藥發作,彷彿體內五臟六腑有萬千毒蟲絞動,最是痛楚難當,而且要身受七七四十九日之苦,方得身死,最後只剩一幅骷髏形狀,其間痛苦只有經歷過的人才會感到生不如死的苦楚;所以今日他被迫服下這藥丸自然是驚恐不已,世間之人又有幾人可以坦然面對死亡而了無愧色?

 袁承天將這情形瞧在眼中,只是不能阻攔,心想:這也是湛天雷罪有應得吧!因為他實在不該出手偷襲義父,這是為世所不容的無恥行為!他犯的錯自然他要受懲罰,別人也不能代他頂罪。他見似乎再無它事,便與茅元化道別。茅元化似乎心有不捨,嘴唇動了動又生生將話嚥了回去,心想:這位袁兄弟少年可為,其志不在常人之下,似乎志在天下,只是觀他印堂似乎氣色不佳,而且……好像是天煞孤星之命格,雖志大如天,只是成就未必成功,也許是冥冥之中註定……他所領導的袁門勢要反清復明,這原本不錯,可是天下大勢似乎已定,想要復國只怕千難萬險,便如自己在這延州苦心經營這幾十年,還不是籍籍無為,一事無成,雖教眾過萬,只是人心不齊,都懷著各自的私心雜欲,彷彿一盤散沙,成不了氣候,也許將來只待這位袁門少主登高振臂高呼,我輩再行義舉,或可成功!

 晚風吹涼,道路之上袁承天和趙碧兒各乘一馬,在山路崎嶇之間行走,信不由韁,此時北國白日猶可,晚間卻冷;好在他們有武功,所以也不覺得冰涼。只是心境不同,先前他們一路北上,期待可以見到那玄天教的長老茅元名,讓他默寫出《無相密要》的要旨,好驅其體內邪毒,可是偏偏天不遂人願,他又自去了京都;兩個人豈不是白白浪費時光,這些日跋山涉水全是白費,想想心中有氣,心想:莫非老天也與我們成心作對?想到此節趙碧兒不覺雙眸含淚,神態蕭索,心中的痛楚可想而知。

 袁承天一邊控轡徐行,一邊不忘開導於她,怕她一時想不開,便說道:“碧兒你莫灰心喪氣,老天與咱們作對,咱們偏偏不服他,跟他作對,看是誰厲害?”趙碧兒見袁承天這樣開導自己,不由破涕為笑道:“是不是以前你也這樣騙清心格格歡心?”她話已出口,便覺不對,可是已然說出,已無迴旋餘地。袁承天倒不介意,笑道:“清心已有了額駙海查布,我又算什麼?也許以後我們再也不可以相見,畢竟她是將軍府的人,人言可畏!我不能不為她的聲名考慮!”

 趙碧兒又見這位袁師弟愁眉緊鎖,知道他心底裡依舊執念於清心一個人,他既使不說,也是如此的,因為世間情最傷心,卻又無藥可醫,只有在情天恨海中折磨!

 星星在無盡的蒼穹中窺視人間的萬物,看世上為愛痴狂,為愛顛倒的人都在無盡的痛苦掙扎,不知何日方得開脫?

 一路時光苒荏易過,樹木凋零,山花不再,只見人家屋舍之上有了冰霜,一眼看去萬里江山蕭條,竟有種說不出與世隔絕的況味。這日又到京城,只見京畿之地依舊繁華如昨,達官貴族駕鷹騎馬在京郊之外秋獵,而底層民眾依舊推車販槳,謀求一日生計,可說是冰火兩重天,有人朱門酒肉臭,有人路有凍死骨,不得不讓人感嘆上天之不仁,讓底層百姓倍受折磨,有時竟然生不如死,都在生死掙扎,卻又無力擺脫命運束縛!

 攝政王府門前那兩尊大石獅依舊威嚴猙獰,看著過往行人,大有擇人而噬的架式,兩根旗杆正自迎風展招,呼喇喇作響,彷彿昭示著主人的威嚴與氣勢;在京中除了皇帝嘉慶,那麼便是這位攝政王權勢最大,兼之他統領朝中大小奏摺事務,更是皇帝的皇叔,所以朝中大小官員都對這位攝政王言聽計從,不敢稍有違抗。這些時日皇帝不理朝政,只與一班滿洲少年廝混在一起,正日鬥雞走狗,似乎不務正業,恭慈太后勸他也是不聽,要他顧及國體,他卻回敬說讓皇叔多鐸一力處理朝中奏摺也就是了,朕無暇顧及!這下氣得恭慈太后臥榻抱病,急得太醫院太醫七上八下開藥方為太后診治。這些事朝中之人盡知,人人私下搖頭,認為皇帝實在不該如此荒唐行為,有實君上之體,可是人人又不敢直諫皇上,因為怕皇上一個不順心,龍顏大怒便有大禍臨頭之危險,因為從來皇帝喜怒無常,便是前朝的從龍之臣也有被皇帝一怒之下殺掉得,所以還是自保,又何必自尋煩惱,所以朝中眾臣無人諫言,便是先前大行皇帝留下的四大顧命大臣,也是緘口不言,只是心中著急,尤以和碩親王舒爾哈齊為最,他也私下聯絡慶親王端敏、軍機大臣,上行走匡世衡和肅親王和順三人,可是他們都是不予支持,言說目下情形是攝政王掌權,朝中事務盡操其手,此時如果冒然行事直諫皇帝,只怕聞知驚覺,豈不是打草驚蛇,反而壞事,所以只有按兵不動,靜觀其變,因為皇帝表面彷彿一無是處,實則睿智天成,是旁人所無法企及,否則他也不是紫微星座了。舒爾哈齊聽他所說言之在理,也就不惶張行事了。

 袁承天進城以來便將氈帽拉低,以免被人識出本來面目,那樣多惹麻煩;碧兒見師弟這樣行為,也隨之將自己的頭髮遮住半邊臉,心中卻想:一入京城這位袁師弟該當又想起了清心格格,如果要他完全忘掉一個人似乎決然做不到,因為一個人的心中執念是無法消除,所謂: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也許只有兩個消亡於這世上,這思念才會斷決,否則便會隔舍不斷,這也是世間所愛,情之所鐘的原因吧?

 他們現在覺得肚中飢餓,便隨便找了一家飯店胡亂吃了飯,閒下來計較如何找尋這茅元名,好為碧兒去除體內之毒,雖然來時聽那玄天教主茅元化所言他是奉命進京,效力於攝政王,可是世事多變,未必一成不變,所以還要審勢度事,不可以輕舉妄動,只有探得確切消息才可以行動,因為想那茅元名非是尋常之輩,所以不能以常理度之。他們正按轡徐行,忽見前面有三三兩兩,行蹤可疑之人在交頭接耳,似乎說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不覺得心下起疑,心想:京畿之地,官軍防守甚嚴,他們怎麼還敢這樣明目張膽行事,甚是稀奇。趙碧兒見狀說道:“袁師弟我見他們鬼鬼祟祟,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決非好人,似乎……”正在此時正見有一人掠身而過,竄在二人前頭,回頭之際向便向那幹人揮手示意,意思是要他們不再說話,有要務在身,不要拖拖拉拉,要緊的事為先。袁承天但覺這人身法輕靈,傷佛柔弱如女子,心中不免一動,心想:這人好像自己的一個故人?正當此時趙碧兒拉了拉袁承天的衣袖,低聲道:“你看……”只見他們七折八踅便消失在衚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