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禍出連環.旋踵之間.柳生家族.坐以待斃
言正辰本自以自己手中勾魂鉤應付那鹿振衣的流星錘,而身側的不嗔和尚正以降魔禪杖對付朱嘯山的短槍,四人正酣戰,忽聽長劍墮地嗆啷啷聲響,只見那武當掌門趙天橫掌中長劍已落地,正見一少年如天神般由天而降,雖然看上去雖未弱冠,但是眉眼之間透著英氣迫人,處處顯得與眾不同,讓人不覺刮目相看。言正辰和不嗔和尚自然不識他,但是鹿振衣和朱嘯山見了,揭衣而起,恭手為禮道:“屬下鹿振衣、朱嘯山拜見少主!”眾人聽鹿、朱二人稱這少年為少主,人人心中驚異,原來這英逸不凡的少年便是袁門少主袁承天,便是一直以來與朝廷周旋的忤逆亂黨,本來在這眾武林大豪心中這袁門少主該當是個英偉不凡的人物,誰成想卻是個翩翩少年,非但年少而且俊逸出塵,讓人出乎意料。
原來適才六和塔上,那個為溫如玉送飯菜的人便是袁承天,當時那溫如玉心煩意亂,竟未覺察有異,以後兩個人卿卿我我,似乎忘乎所以,以至袁承天在監外桌邊飲酒亦是無知無覺,當時他只是想:原來這位攝政王府的婉兮格格心儀於溫堂主,原來世間情事背後是如此,誰可改變,也許正如一首詩中說道:“忽有故人心上過,回首山河已是秋。相思兩處同淋雪,也算此生共白頭!”
袁承天以手相托,道:“自家兄弟何必客氣。”鹿振衣和朱嘯山二人便自起立。這時那節義堂主丁寬也來與少主見過。袁承天見受內傷,但未傷及經脈,所以便交代幾句,讓他退過一邊。此時趙天橫氣極敗壞地走來,他已拾劍在手,眉眼倒豎,戟劍厲聲道:“袁承天你身為袁門少主,為何不約束屬下行為,今日竟敢仵逆亂闖朝廷禁地,可是活得不耐煩了。”袁承天道:“天下但教義之所在,便是捨身取義,殺身成仁,亦在所不惜,勝似某些人認賊為父,忘了自己的本來父母邦國,為人所不齒。”趙天橫見他出言不遜,不由沖沖大怒道:“袁承天你莫逞口舌之能,你也不睜眼看看天下大勢所趨,人人都歸附於朝廷,偏偏你自以為是,與朝廷為敵,可不是自尋苦吃,將來身落牢籠免不了身首異處,豈不可惜這大好頭顱!”袁承天仰天笑道:“世人畏死,只因心中執念著榮華富貴,不知天地正氣所在,所以當國家危亡之時便妖孽橫生,魍魎魑魅在人間,苦天下百姓實在不堪,以至家國淪亡不復人間!”
不慎和尚雖是出家人,名為不嗔,然而性情卻是暴躁不堪,每每遇事不能平靜,其師坐禪大師知其脾性,所以法名為不嗔,意思要他遇事冷靜,莫一時頭腦發昏,做出不智的事來,他雖口上說著謹記法旨然而卻不能控制心魔,因為塵世未了,六根不淨,不能五蘊俱空,所以容易生嗔,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人,因為人的性情往往一時無法更改,只有隨情而已;今次他見袁承天言咄咄逼人,看他年紀不大,何以如此不落下鋒,心中不免火起,邁步而來,大聲斥道:“袁少俠,你雖為袁門少主,也許知道天下莫為王土,率土之濱皆是王臣,你莫要自以為是,一意孤行,殺害朝廷命官,這可是忤逆不赦之罪,莫若束手就擒,否則你後悔便來不及了。”袁承天看了看他,心生鄙視:出家人本當和光同塵,無慾無爭,縱有私心也該當為了民族大義而不是為了虛榮,眼前這不嗔和尚投身攝政王便心存不軌,意有篡奪之心,實在可惡。
這時趙天橫長劍一揮,一式“去是乾坤”向著袁承天眉心穴點去。袁承天分手錯身繞過,剛剛穩住身形,不防背後惡風不善,言正辰的勾魂鉤和不嗔和尚的降魔禪杖如風而至,竟爾前後夾擊勢要一擊成功,要他袁承天好看。鹿振衣、朱嘯山和丁寬來少主有危自然不能坐視不理,抄傢伙要上卻被滄浪門掌門管雲濤和黃山掌門杜永名等攔截,不由分說,各自揮動兵器,勢要生死以見。
袁承天腹背受敵,更無機會脫身,便不躲閃,任由兵器往身上招呼,因為他此時已周身奇經八脈已蘊了內功心法,內力護體,便如金剛護身,刀槍不入,傷不了他的天罡正氣,這也是崑崙派的內功練至化境的最高境界所在。眾人見他不躲不閃,似乎受身就戮,不由想到他難道一時失措,頭腦發了昏不成,其實他們又怎知這位袁少俠已練就金剛不壞之體,要傷他只有破其命門所在,否則難以奏效,只是這命門乃是生死攸關之所在,只有習武之人才會知曉,旁人便無從得知,所以便傷其性命不得,往往無功而返。勾魂鉤、禪杖和長劍全招呼在袁承天的髮膚之上,而不進入,如碰堅石,人人心中這才驚覺眼前這位袁門少主已然練就了金剛護體神功,唯有破其命門,否則無功。
袁承天揮掌將其長劍背後兵器紛紛盪開,在眾人愕然之時便帶領鹿振衣、朱嘯山和丁寬向六和塔內退去,因為清兵守將已弓箭齊發,如漫天箭雨全向著他們身招呼,隱隱可見箭上淬有毒藥,因之空氣之中都有腥羶刺鼻之味,讓人作嘔。
適才守塔的武林大豪已傾巢而出,所以袁承天他們不費吹灰之力便衝上頂塔,他猶不忘將一層的塔門旁的千斤閘落下,這樣以來趙天橫便不能夠追殺進內,只有在外面望洋興嘆,在六層塔內,猶見那婉兮格格和溫如玉。溫如玉見到三位堂主偕少主一同前來,心下很是感激,竟有些眼睛潮溼,難以自控。婉兮格格不好意思,轉過頭去,不看眾人。
溫如玉哽咽道:“少主,都是屬下無能連累少主!屬下百死莫恕!”袁承天道:“溫兄弟,咱們都是為了反清復明的事業,何談你我,都是朝廷奸詐,以至溫兄弟落入彀中,咱們不必自怨自艾,要全心協力想個法子脫此牢籠方為上策。”這時朱嘯山卻道:“咱們被困此處,似乎再難脫逃?”鹿振衣不以為然道:“事在人為,天無絕人之路!”丁寬默不言語,因為身上有傷,所以也無心與眾人議事。袁承天心中也是憂慮,因為如果自己一人便可孤身殺出去,縱然有武當掌門和少林門人也是不懼,可是現下的情形卻是不堪,丁寬身受重傷,溫如玉在這塔上倍受折磨,所以中氣不足,要自己帶他們一鼓作氣殺出去只怕也難成功,不由眉頭緊蹙,心中憂愁。
這時外面有人喊道:“你們這幹仵逆亂黨還不快快束手就縛,否則我可要引燃地雷,讓你們灰飛煙滅!”袁承天從上往下只見趙天橫正手拿火把,他身後正有大師兄傅傳書和那王府世子多福安——想來這點放火藥的主意是傅傳書提議然後攛掇世子授意他人,可見傅傳書誓要他們袁門一網打盡,以去心頭之憂,只是他為了一己之私,便不故念昔日同門之誼,可見其心之惡,自不待言。只見火光之下有火藥引線,只要他們不乖乖就範,那麼便引燃火藥,讓他們葬身火海。
婉兮格格轉頭,見眾人都是沮喪的神情,知道他們所憂之事,說道:“袁少俠,你們不必憂愁。”眾人聽她說話都是一怔,不知她說話何意?婉兮格格道:“這六和塔內有機關暗道可以直通王府——大夥可以借道脫身!”袁承天道:“那麼勞煩格格帶路,咱們速速離開此地,只怕遲則生變。”婉兮格格看了一下溫如玉,只見他目不斜視,不敢看她的眼睛——因為眾人在場,而且少主也在,他自然不能越禮,所以故做老成持重,禮儀君子。她心下一沉,雖然心中不快,可是想想又釋然,因為有這位袁門少主,他自然不可任性隨意,只有穩重老成,否則落人口實。
婉兮格格在前,袁承天在後,他們走在機關暗道——原來這時建塔之時秘密讓工匠所建,直通王府便是考慮將來如果有一日京城發生變故,可以以備不時之需,這也可多鐸王爺考慮周全,機謀深遠之處,因為他深知京畿之地非是首善之區,多有虎狼環伺,只要自己一不小心便有殺身之禍,是以他便暗中收羅武林人土以為己用,這也是未雨綢繆,因為他深知這位少年皇帝看似懵懵懂懂似不能治理天下,實則心有天地,腹有乾坤,彷彿淵龍蜇伏谷底,只待春雷一響便自龍躍於淵,便自九州雷動,君臨天下;所以多鐸陰有大志,而不驟發,因為他知如果貿然謀篡以獲大位,臣下人心不服,終將亢龍有悔,不是萬全之策,所以他便收斂氣息持重,不似少年人血氣方剛,鋒芒初露便欲傷人,那樣只怕害人害己,終難成功,所以他靜待時機,一到時機便宮闈肘變,奪取帝位,只是這殊非易事,不但需要天時、人和、更要地理,缺一不可,否則縱使一時成功,也是為日後埋下隱患,是得不償失之事,他又豈能做這無把握之事,所以只有潛伏,更待時機。
今次婉兮格格本來的意思要帶溫如玉借這地道逃去,不料機緣巧合撞上袁門三位堂主闖入國清寺也要搭救這位忠孝堂主。暗道欲走欲暗,而且潮溼,有種讓人窒息的感覺,好在這幾位都是身有武功之人,便是這位婉兮格格也不是柔弱女孩,她時常在王府的練武場習練弓箭,所以雖不如袁承天他們一般的武功,對付一般宵小之輩也綽綽有餘。
婉兮格格手中火把堪堪燃盡,忽然前面是扇石門,還好從裡面可以不費周章打開。眾人此時心中才長長噓了口氣,懸著不安的心方始放下。外面些許微光,走出來,但見身在一座山上——其實是一座龐大的假山——正是攝政王府那座假山。雖然目下已屆秋深之際,夏日的花卉多有凋零,可是那叢叢菊花卻在秋風蕭瑟中猶自堅強,正是萬花落盡我獨笑。眾人此時實在睏乏便在青石上歇息,山下燈火闌珊,正有巡兵來回走動,時不時換著交接口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