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乾坤有變.君子有道.六和塔上.生死予奪(第3頁)
原來當事之時,馬車進入街巷,清心便吩咐馬車伕停下,幾個人躍下馬車,給了車伕十兩銀子,要他不要停留,一直前行,這樣可以引導趙天橫他們一眾人等追殺,這也是清心格格心思縝密,做事不留痕跡的出人之處。
袁承天在她的引導下進入這宅院,從外面看不過普普通通,和京城中的民宅毫無二致,可是一進入卻別有洞天,而且愈往裡走越開郎,遊廊水榭,假山花木應有盡有。他們七轉八轉便到一座碩大假山之前。清心一路走來並不言語,看她眉頭緊蹙,似乎心中有萬千言語,只無法向人說——因為袁大哥身後是趙姑娘和鄭蕭蕭兩位女孩子,她縱有千言萬語,也不知從何說起,所以只有在前引路。
她將假山機關打開,下面是地道,竟然石壁凹陌處有油燈,照亮前進的路。清心這時才依依道:“袁大哥,你們便走此下去,不出裡許便是城外——這處秘密所在是我阿瑪當年以備不時之需所建造的,以防將來天下兵荒馬亂——唉,亂世之秋,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她說得悲苦,袁承天聽得傷心,喃喃道:“清心你怎會知道我們那時有難?”清心紅著眼睛,眼淚似乎要掉下來,不無傷感道:“其實……”她看了看身後不遠處的碧兒和鄭蕭蕭二人,心無所忌又說道:“其實我一直派府中貼心侍衛四下訪查你的行蹤音訊,所以你的行為皆在我掌握之中,只是你一心為著袁門事業,無所查覺……”袁承天見清心為著自己用情一至如此,不覺啞聲道:“清心其實你又何苦來著,想我一介草莽,四下奔走,有志不成,幾乎淪為別人眼中不識時務之人,為天下人所譏笑,認為我是個不通時務之人,明知不可為之事偏偏去爭,也許前途滿是風霜,更有虎豹惡獸,萬丈深淵,也許將來身入萬劫不復之地步,可是我卻初心不改,因為我知道人人沉默,無所作為,生如螻蟻,當有鴻鵠之志,而非燕雀!記得史書中的陳勝、吳廣有言‘將相王侯,寧有種乎’,其實這世界本應眾生平等,可是偏偏上天不仁,以天下蒼生為芻狗,而不人道,清心你說這世道公平麼?——所以我便要努力前行,為了袁門我也不可以灰心喪氣——再者一說這點困難又算什麼?想想當年袁督師含冤莫白,身死菜市口,當時為百姓所痛恨——其實他們哪裡知道真像被矇蔽其中,死在他們眼前的是位忠義千秋、血薦軒轅的大英雄,所以萇弘化碧,為朝廷皇帝所不用,以至後來天下淪陷,以至不可收拾!”
清心見他說到情動處已是淚眼迷離,她只好溫言以之,說道:“還好到了乾隆皇帝時為其拔亂反正,而且還在京都建了袁氏宗祠,以示旌表;因為皇帝也是敬重忠臣,而內心鄙視那些出賣自己同胞,賣國求榮的漢奸之流,——所以將洪承疇、祖大壽、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錢謙益歸之於貳臣,這是皇帝修編史書的初心,因為認為這些人生時為了榮華富貴,臨危變節,於君上忠義有虧,而且國難之時更是極盡所能殘害自己同胞,比我們滿洲還要兇狠,你說怪也不怪?”袁承天嘆息道:“人心之惡,以至如此,這也是人性使然。”清心道:“世上又有幾人如袁督師那般悍不畏死,為了心中理想,民族大義而死,更為可惜的是當時的民眾還以為他是個裡通敵國的奸人?皇帝以為他是矇蔽聖聰,所以按兵不進,不與我滿洲人交戰,其實皇帝只是個剛愎自用的人,至於軍國大事,用人唯賢之上不是治國之君,也沒有治國之能事,上下通統作弊,所謂忠君愛國流於形勢,非是出自內心,可說當時之事人心渙散,武將怕死,文官貪財已是天下盡知;而我滿洲勇士上下齊心,所以兵到之處摧枯拉朽,得志於中國,是天意亦是人為!”
袁承天默無言語,因為清心所言不無道理,切中要害,無可辨駁,所以只不說話。清心以為自己說滿洲勇士的威武,袁承天心中不快,其實她那知袁承天心中另有他想。
忽然有些微光亮照進這地道,前面是一扇石門,看樣重逾千斤不止,而且上面溼漉漉,還長了綠苔,可見好久沒有人動過這扇石門。清心說道:“這石門很是沉重,恐怕世上只有袁大哥你才可以打開,旁人是萬萬不能!”袁承天雙掌貫臂,以力運氣,雙掌推動石門,只是向外移動半尺有餘,只有再接再厲,所以全身內息功法運於臂而傳於雙掌,頭頂已是氤氳白氣,可見這石門確實沉重,非是泛泛之輩所能推動。袁承天再一運力,石門這才移開兩尺,因為地上凹槽已是生澀,所以便不容易打開。
外面樹木青蔥,還有不知名的野花開放,更有云雀飛起,此時已是日頭西斜,滿天的霞光萬道,讓人竟有種的久違的愉悅,彷彿囚鳥脫樊籠,又重歸自由。碧兒和鄭蕭蕭並不緊隨,因為她們看出這位清心格格似有千言萬語要對這位袁大哥傾訴,所以便識趣遠遠避開,讓他們一訴衷腸。
清心話到口邊又自嚥了回去,只是輕輕喃喃道:“袁大哥你護送她們離開京畿之地,還是莫回來的好,因為這是虎狼之地,不宜久留。”袁承天對她的良苦用心卻不能接受,要他不管忠孝堂主溫如玉的死活,自己獨活那是他萬萬做不到,因為他不是那樣的人,為了朋友他可以肝腦塗地而在所不惜,因為他明白生而為人,自當有一番作為,而不是如萬物死亡那樣默無聲,那不是他所願意看到的,有天下民眾還在哀哀之中,有袁門弟子要他領袖,他是不可推卸責任,那樣九泉之下的爹孃也要嗔怪他不是個好男兒,不配為袁門後裔,所以他沒有理由不努力,不前行,不爭取,因為有袁督師的事蹟督勵他不可以懈怠,收拾舊山河,朝天闕!——只是朱明皇帝又在那?河山又在那?
清心見袁承天並未表態,便知道他不為自己言語所動,雖心有不甘,可是也無可奈何,心想:人各有志,不能強求!袁大哥山有天地,不是池中之物,有召一日龍躍於淵,定當鶴唳九天,一展胸中抱負,所以自己也不能完全左右他,他不聽自己這番話由他去吧!
碧兒見清心神情落寞走去,也不知他們兩個人有了什麼隔閡。袁承天見她走去,也不挽留,不是他心狠,而是心中此時空索索,不知為何有種莫名的傷感,彷彿縈縈夙語亦難求,所以並末出言挽留,由她而去。
袁承天又送碧兒二人到了一戶農宅,只見籬笆繞院,一隻大黃在那仰頭狂吠,彷彿見有陌生人前來兇得很。這時屋中主人聽到狗吠,知有陌生人前來,便打開柴門,探出頭來,神情惶張,滿是戒備,以為是歹人前來,所以格外小心在意,大約平時遭遇惡人多了,所以總是謹小慎微。
當他見是平常人才放下心來,低頭自語道:“我還以為官差來催賦稅呢?”袁承天雖不明所以,但知必有所因。他們進入屋內,只見陋室空空,門板也撲嗒撲嗒作響,裡屋有草藥氣味傳來,還有人呻吟為病所困。袁承天當下便問老者開門之時所說那話的因由。
老者長噓短嘆說道:“這幾日官差催賦稅的緊,說是為了剿滅什麼朝廷忤逆亂黨,皇上下詔加緊徵收賦稅,以為官餉!公子小老兒看你說話面相不是本地人,不知朝廷苛捐雜稅年年加重,說是對外用兵,百姓自然要出一份力,以示愛國忠君,可是我們農戶人家實在吃不消,那有多餘的銀錢,自身性命都朝不保夕,在死亡線上掙扎,誰知老天不長眼,屋漏偏逢連夜雨,船到江心補漏遲!老太婆又生了病,花去了多年積蓄,現在還賒著餘慶堂藥鋪掌櫃的藥錢,看看今年收成又不好,活著實在難捱,不知這苦生涯何年何月是盡頭,——豈難道窮苦百姓便當一生牛馬,供人役使不成?從來沒有的自由?”他說話間流下兩行濁淚,眼神之中看不到任何希望,那怕是那飄無虛渺的希望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