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5 章 老師騙他(第3頁)

 執法處處長到處抓人,把內閣議會全弄得亂七八糟。系統也被迫跟著日理萬機,每天不知道要寫多少字,累得暈頭轉向。

 握著鋼筆的手停下書寫,把鋼筆託在手裡,逐處檢查。

 ……說實話,系統偶爾一晃神,都會覺得這雙手的動作、架勢有那麼些像祁糾。

 一意孤行的“執法處處長”也一樣。

 系統簽署了數不清的密令,這其實是個相當明確的陽謀,那些“憑空消失”的人,絕大多數被髮配到198號星球做勞工採礦——也就是帕洛馬爾。

 “帕洛馬爾絞肉機”的帕洛馬爾。

 這個偏遠、一片瘡痍、偏偏富含礦脈的地區,正在發展出獨立武裝的雛形。

 針對執法處處長的刺殺也越來越多,徹底激化的帝國矛盾,逼著越來越多的人活不成,不得不從麻木裡醒過來。

 這些人又要分類,有些是反抗者,有些是被掠奪的戰俘後裔,有些是被抹去身份的遺民。

 於是也有些人,開始因為“血統原罪”遭到剔除,陸續被打發去那顆有寶藍色鳶尾的星球。

 他們在的這艘星艦,就是用來押送最後一批被放逐的遺民的——三年來,叫無數人畏懼又恨之入骨的執法處處長,還從沒涉足過這顆星球。

 ……

 一次都沒有。

 芬里爾低聲問:“累了?”

 鋼筆沒法回答他,筆尖幽怨地彈了彈,往他手上滲了一大塊墨水。

 “抱歉。”芬里爾說,“該讓你多休息。”

 他站起身,走到洗手池旁,拆卸開零部件,沖洗鋼筆的墨囊。

 窗外是漆黑的宇宙星空,窗戶上映出人影,裹著厚重披風的特工頭子,陰沉蒼白,像個無孔不入的幽靈。

 漆黑瞳孔平靜,這是種不會起波瀾的漠然平靜,陰涔涔掃人一眼,就能叫人豎起全身汗毛。

 演了三年的執法處處長,他比宙斯更像宙斯。

 芬里爾低頭沖洗鋼筆,接水濾水、軟絨擦拭,每個動作都一絲不苟,彷彿這就是最重要的事。

 在他擦拭到筆尖時,特工將房間門規規矩矩敲開,新捉到的刺殺者被押進來。

 “你說你是298號星球的原住民。”背對著門口的執法處處長問,“屬實嗎?”

 有寶藍色鳶尾花的星球——這顆星球是真的沒有名字,只有編號“298”,從未出現過可探測的人類活動蹤跡。

 回到帝國後,阿修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查遍了所有關於298號小行星的監控記錄。

 沒有可探測的人類活動蹤跡。

 沒有。

 這裡分出兩種可能性:

 一種是老師騙他。

 另一種是遺民帶走了相當一部分軍事、醫療相關的尖端科研成果,反探測能力同樣強於帝國。

 阿修選擇相信後一種可能。

 他回到提爾·布倫丹的小屋,用盡特工的一切技能,分析了所有的佈置和擺設。

 他在小屋裡待了三天,找遍了所有可能藏有情報的地方。

 連那隻白色短絨犬科動物抱枕,也被他全拆開,一塊棉花一塊棉花地排查,針腳的疏密,短絨方向的規律……一無所獲。

 沒有任何提爾·布倫丹與其他人聯絡的跡象。

 沒有。

 這裡分出兩種可能性:

 一種是老師騙他。

 另一種是提爾·布倫丹實在是個太優秀的特工,為了防備執法處不擇手段,未雨綢繆,早就銷燬了一切證據。

 阿修選擇相信後一種可能。

 他想盡辦法修繕那個抱枕,很不成功,修好後沒人認得出它是動物。

 抱枕毀於一次刺殺,他原本一直隨身帶著它,因為體型和原本的宙斯有差距,這個抱枕被用來填充身形。

 過去的三年裡,那是最可能讓他斃命的一次刺殺。

 有人近距離引爆了油罐車,地獄般的爆炸把附近的半條街都夷為平地,無數鋒利碎片迸濺,飛射速度遠超子彈,洩漏的燃料洶洶燃燒了一整天。

 他從昏迷裡醒來,發現自己還活著,爬出火海,前胸後背的要害全被一個抱枕護住。

 這裡分出兩種可能性:

 一種是老師騙他。

 一種是這個抱枕用了特殊科技紡織的布料,防彈防火,甚至能近距離阻隔擊穿鋼板的碎片。

 阿修選擇相信後一種可能,但也必須防患於未然。

 如果是前一種,老師的靈魂在看不見的地方護著他……他就必須提高自己的生存質量。

 要煮飯煮菜、吃零食、偶爾吃糖,要每天都睡覺,喂烏鴉、喂鴿子,要每個星期至少保持十分鐘的笑容。

 阿修把這十分鐘的笑容時間,放在那間小屋裡。

 那片代替監獄的住宅區,因為“性情大變”的執法處處長開始熱衷於把人流放去挖礦,逐漸荒廢,已經不再有什麼人居住。

 荒廢的地方會被雜草包圍,會長出荊棘,也會迅速被風雨侵蝕。

 原本就以灰色為主體的廢棄空樓,迅速變得斑駁詭異,夜裡風穿過碎玻璃,呼嘯聲彷彿嗚咽。

 但這也令人安心,尤其是一個見不得光的特工。

 阿修每十天會給自己一天假期,窩在重新收拾好的小屋裡,模擬和重現那天發生的一切,煮一鍋菜、切一個乾麵包,看那部錄下來的電影。

 依舊看不懂,依舊還是會困到睡著,依舊夢不到老師。

 夢不到是好事,這裡分出兩種可能……一種是他的潛意識作祟,另一種是老師還活著,活在這片宇宙的某個地方。

 阿修選擇相信後一種可能。

 ……

 “他不是298號星球的人。”

 押送犯人的alpha特工開口,帽簷遮著眼睛,打破寂靜:“那個星球本來沒有人,處長。”

 修·芬里爾看向窗外。

 他已經離這顆星球很近。

 他記得座標,記得留下他的老師、他的同黨和共犯、他的愛人的地方。

 那裡已經沒有任何痕跡,沒有人,沒有巧克力豆和金幣,只有鳶尾花。

 寶藍色的鳶尾開得比三年前更鮮豔,這裡分出兩種可能。

 他暫時無法抉擇。

 ——有些其他的事等著處理,不能再拖下去。

 這趟航程其實相當不平安。

 察覺到不對,想要甩掉這個執法處的瘋子,不想被拖著毀滅的內閣和議會,頻繁派來殺手——初具雛形的獨立運動組織也在做同樣的事。

 只不過……後者的手段單一,笨拙粗糙,還很不成氣候,需要有人引領和教導。

 比如藉著押送“新捉到的內閣殺手”……扮演成執法處特工,自以為天衣無縫混進來的年輕alpha。

 星艦忽然劇烈一震。

 遇襲的警報毫無預兆響起來,緊急防禦的燈光忽明忽暗,接二連三的爆炸猝然轟響,或遠或近,炸開刺耳的金屬嗡鳴。

 芬里爾依舊垂著視線,恍若未覺,背對著門口,一絲不苟地擦拭乾淨筆尖,把鋼筆重新組裝妥當。

 年輕的alpha刺殺者握緊軍刀,仇恨地盯著他,黑眼睛裡像是燒著烈火。

 聽見爆炸聲,刺殺者把那個五花大綁的內閣殺手一扔,趁他不備,抄著軍刀滿眼殺氣地撲上來。

 芬里爾反握切面包的餐刀,架開他的刀。

 刺殺者手裡的軍刀受震脫手,另一隻手立刻變出槍,卻還沒來得及扣下扳機,槍管就猛地一偏。

 一枚紐扣擊偏了槍口,只差一丁點,就要嵌在槍膛裡。

 刺殺者臉色變了變,如臨大敵地後退,死死盯著這個執法處處長,也盯著這個人手裡多出的銀灰色9mm口徑配槍。

 芬里爾有些懊惱地蹙眉,低頭看著右手,彎了彎自己的手指。

 星艦的晃動越:“好日子到頭了……處長先生。”

 “你犯過的罪行,該去那個世界接受審判。”

 刺殺者邊後退邊說:“你早就該去。只有懦夫才會偷生,我們會送你去見死神……”

 阿修問:“能送我去見提爾·布倫丹嗎?”

 刺殺者已經退到逃生口,愣了下,有些錯愕:“什麼?”

 艙內完全失控,火舌已經舔進去,滾滾濃煙裡,那個身影還在問:“我會見到提爾·布倫丹嗎?”

 刺殺者只覺得莫名其妙,用溼布捂住口鼻,由逃生口一躍而出,打開輔助降落裝置。

 ……

 系統隱約覺得不妙,一口氣給祁糾發了一百個預警漂流瓶,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繫上小降落傘投出逃生口。

 修·芬里爾收回視線,寶藍色的鳶尾開得比三年前更鮮豔,這裡分出兩種可能。

 一種是因為死亡,一種是因為愛。

 他無法選擇。

 ……於是他相信,他能見到提爾·布倫丹。

 “勞駕你陪我了。”阿修對那個殺手說,“我想給你講些故事。”

 他還沒來得及看內閣這次派來刺殺自己的殺手——淪落到能被獨立組織的人抓住,估計也沒什麼本事。

 星艦眼看要墜落,針鋒相對到這時候,也沒了多少意義。

 他打開這個人被反剪著綁住的星索,解下手銬,繞到面前,彎腰去扶這個拙劣的殺手,卻忽然僵在原地。

 修·芬里爾:“……”

 琥珀色的眼睛彎了彎。

 拙劣的殺手被五花大綁了半天,看起來根本不在意,手不麻腿不酸,撐了下地面,就盤膝坐穩。

 “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的執法處處長,看著自己落在那片琥珀海里的狼狽影子。

 不會動,不會說話,察覺不到身體的任何一個部位。

 有……很多種可能。

 很多種可能。

 阿修盯著他,無法思考,喘不進氣。

 提爾·布倫丹坐在他面前,相當沒安好心地抬手,揉了揉狼崽子的腦袋:“我的鋼筆呢?”

 作者有話要說

 系·小降落傘·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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