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2 章 是什麼味道?(第3頁)
年輕的特工倏地扔下勺子,也扔掉餐盤,伸手想去夠軍刀,那把刀已經出現在他的手裡。
阿修握緊軍刀,抬起頭,看著身前的清瘦背影。
他永遠快不過提爾·布倫丹。
不過宙斯也一樣。
——這個原本還得意滿滿的執法處處長,現在連臉色都扭曲,鐵青森冷,死死盯著這個見鬼的beta犯人。
“你幹了什麼?”宙斯厲聲喝問,“你是怎麼侵入的主光腦!?”
明知道這個beta犯人會去刪除那些記錄,執法處之所以成竹在胸,就是因為記錄還有無法刪除的備份——這是個再簡單不過的道理。
既然是早針對提爾·布倫丹佈下的圈套,當然不可能用真兩敗俱傷的餌。
可現在……連備份都不見了!
不僅是有關beta改造的備份,還有當初那些戰爭的實況錄像和彙報,記錄屠殺的影像。
被凌虐折磨自盡的omega特工,被集體坑殺的beta反抗組織,在刀尖斷氣的alpha嬰兒……
有些影像已經太久遠,久遠到這個帝國建立之前,因為已經過了幾百年,絕大多數人都已經忘記了一件事。
這片星系,在徹底成為帝國之前,也是被屠殺、被強迫、被“教化”的。
不服從帝國意志的人,一代被殺絕了,兩代被殺絕了,後代一無所知地長大,自幼被國家機器撫養,不知道父母親人的存在,以為自己天生就是工具。
“總有辦法。”提爾·布倫丹說,“我只是需要一張通行證。”
做帝國艦隊負責人的時候,當然有通行證,但這件事沒來得及做完。
系統黑不進水潑不透的防護網,但只要能進去,在裡面做什麼,就都沒了半點難度。
……阿修拔刀的手被祁糾按住。
宙斯手裡的槍上了膛,冰冷的槍口抵在祁糾額頭上。
這個動作立刻引得守在門外的特工拔槍,數不清的槍口對著他們,黑洞洞冒著寒氣。
“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宙斯的瞳孔裡逼出殺意,聲音比槍口更陰冷:“你在毀滅帝國的根基,你在叛國……”
提爾·布倫丹溫聲說:“沒記錯的話,我早就在叛國。”
宙斯死死盯著這個beta犯人,喘著粗氣,臉色青白,像頭瀕死的瘋牛。
……這樣僵持了片刻,宙斯的視線忽然轉開,落到阿修身上。
陰鷙異常的青白麵孔上,那雙眼睛陰涔涔地盯著這個少年特工,忽然滲出得色。
宙斯盯著修·芬里爾,露出笑容,此前陷入絕境的暴怒殺意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知道了。”宙斯低聲說,“提爾,提爾……你不會沒有害怕的東西。”
他招了招手,工具似的軍醫硬邦邦走過來。
“修·芬里爾和叛國者勾結,是提爾·布倫丹的同黨、從犯。”
“罪證確鑿,身為特工知法犯法,罪無可赦,有嚴重叛國嫌疑。”
宙斯淡聲說:“給他注射審訊藥劑,就在這審他。”
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宙斯看向阿修的眼神,也冷漠得不帶波動。
像是在看一樣用完即丟、絲毫不值得可惜的工具。
彷彿在這之前,交給修·芬里爾任務、允諾讓他做“阿瑞斯”的那個執法處處長,是什麼人化妝冒充的。
……
暖暖和和的被窩裡,系統變成的鋼筆打了個滾,蓋疾尖快扎住祁糾的袖子。
“有用,有用。”系統提醒,“我們不能攔,這是主角的金手指……”
不論提爾是不是利用主角、變不變成“反派”,主角都必須在某個劇情裡,被注射審訊藥劑——這種藥劑對基因改造後的alpha有意外的效果,是打開基因鎖的關鍵。
另一方面,alpha能通過精神力,自主調控感官增幅,審訊藥劑給主角留下的副作用,也會成為正傳裡主角最大的金手指。
袖子的另一邊被修·芬里爾拽著。
十九歲的特工年齡的確不大,但還沒有這麼像是少年的時候,手指卷著他的袖子,眼睛漆黑透亮。
阿修盯著他,唇角抿起的弧度不像緊張,倒更像是笑容。
年輕的alpha無聲地做了個口型。
“同黨。”
不知什麼時候,阿修開始喜歡這個詞,其實宙斯用不著審,他承認自己是提爾·布倫丹的同黨。
——當然,僅僅承認了這個,也是半點用處都沒有的。
宙斯要的是折磨他的結果,想要靠折磨他,擊垮提爾·布倫丹的防線,讓這個beta犯人招供。
宙斯要找回那些丟失的機密檔案。
阿修至少覺得慶幸……提爾·布倫丹從沒和他說過這個,他本來也不知道,再怎麼拷問都一樣。
針尖扎破皮膚,冰冷的藥水淌進血管。
軍醫戴著遮住大半張臉的口罩,漠然的眼睛裡有些錯愕——這是第一個被注射了藥劑還高興的受刑者。
阿修實在很難控制,他的右手被這些人按著,藏在被子裡的左手,卻被微涼的手掌握住。
掌心交疊,他被按著動彈不得,看著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像是落進溫暖的琥珀海。
軍醫看了看宙斯,注射進第二管藥劑。
這藥絕對算不上好受,特工常年接受抗藥性訓練,一樣熬不住,年輕的alpha特工沒多久就冒出冷汗。
漆黑的瞳孔渙散開,想昏昏不過去、想醒醒不過來,耳邊一直是嚴厲到極點的盤問。
毫無意義的盤問。
“我是。”阿修招認,“我是他的同黨,我願意做他的同黨……”
痛快過頭的招認,連宙斯也滯了片刻,才沉聲說:“繼續!”
冰冷的臉色,強行壓制住恨鐵不成鋼的惱火,和丟臉到極點的憤怒。
軍醫注射進第三管藥劑。
少年特工喉嚨裡咯咯作響,呼吸變得粗重,身體微微抽搐。
宙斯去看提爾·布倫丹的臉色,可瘦削的身影平靜,視線微垂,看不出任何波動。
阿修低聲重複:“我喜歡他……”
“我想跟著他,想陪著他。”
“我願意……做他的學生。”
阿修說:“我想把命給他,他比我該活……”
“可他不領你的情。”宙斯瞄著那個影子,壓低肩膀,冷笑著輕聲說,“他看著你受苦,看著你被用刑。”
第四管藥劑下去,阿修胸口痙攣,嗆出血沫,視線陷入失去理智前的散亂譫妄。
他低聲說:“我的……”
宙斯瞳孔縮了下,壓得更低:“什麼?”
少年特工的意識在消散,看著幻覺裡的影子,在血沫裡呢喃:“我的榮幸……”
只會是幻覺。
真實的世界裡,他怎麼會肆無忌憚圍著這個人撒歡胡鬧,賴在膝蓋上撒嬌。
戰神提爾親手餵養大的巨狼芬里爾——執法處內,這是個人盡皆知的北歐神話,大概是神話擾亂了腦神經,產生了奇妙的譫妄。
提爾·布倫丹是在接受這個代號的時候,就知道會有代號“芬里爾”的學生來找他嗎?
如果是這樣……他是不是太幸運了?
幻覺變成譫妄,他察覺到那隻手輕輕摸他的耳朵,撫摸他的後背和脖頸,手上的力道溫柔親暱。
這譫妄很好,他下輩子想這麼活。
alpha都是貪婪的,他不僅希望能替提爾·布倫丹受刑,還希望能為了提爾·布倫丹而死。
不知第幾管藥劑下去,連軍醫都開始遲疑,宙斯的聲音卻越發冷冽:“繼續!”
現在的程度,離提爾·布倫丹當初承受過的藥量,還差得遠。
宙斯壓低肩膀,幾乎已經伏在床邊,聽著這個丟臉至極的特工毫無邏輯、顛三倒四的微弱囈語,臉色鐵青得可怕。
“你願意為他叛國……你願意相信他的鬼話?”
宙斯眼中幾乎射出火——哪怕他再不願意承認,芬里爾也是新一代特工裡最優秀的。
連續兩代,最出色、最優秀的beta和alpha特工,都選擇了叛國!
簡直荒唐!
“當然。”阿修說,“我……”
宙斯死死攥著拳,身體離得更近,臉上因為羞惱一塊青一塊白,厲聲喝命:“說!”
“……我相信他。”
阿修說:“我愛……”
“他”字未及出口,床頭的物品已經被重重掀翻在地上。
宙斯徹底陷入了暴怒——接二連三的挫敗,最得意的棋子一個接一個的失控,徹底掀翻了他的理智。
高高在上的執法處處長,臉色因為激怒扭曲,用力揚起手,卻還沒來得及落在這個丟人的特工臉上,就定在原地。
軍醫離得最近,看清情形,驚懼得幾乎喊出聲。
他當然沒能喊出聲——藥箱裡的手術刀插入了他的喉嚨,精準地避開血管,切斷了聲帶。
乾淨利落,甚至沒流出什麼血,alpha強悍的恢復力自行封閉了創口,只要接受手術,要不了多久就能復原。
軍醫捂著喉嚨,跌在地上,瞪大了眼睛看著臉色鐵青的宙斯。
……也看著提爾·布倫丹。
宙斯還站著,臉上的鐵青開始轉為一種難看的青灰色,手摔下來,並沒能甩在芬里爾的臉上。
這個恐怖的beta犯人……把失去意識的年輕alpha護進懷裡,從容拍了下巴掌,清脆的一聲。
宙斯的身體跌坐下來,硬邦邦地坐在椅子上。
沒有軟倒,因為藥箱裡那一盒手術刀片已經不見了——這些刀片避開血管,穿透並卡死了大關節,把這具屍體固定成了某種相當僵硬的姿勢。
alpha天生的強悍恢復力,哪怕是在死亡的前一秒也依然起效,更不要說屢次改造身體的宙斯……這些手術刀片,就像是渾然天成地長在了這具身體裡。
於是這具死透了的屍體,也渾然天成地坐著,沉默著,彷彿在和被審訊的年輕特工對峙。
穿透喉嚨的刀片不僅奪去了宙斯的性命,也割開腺體,信息素濃烈到鋪天蓋地,彷彿暴怒。
門外沒有任何特工察覺到異樣。
琥珀色眼睛的主人垂著頭,安撫好懷裡被信息素刺激到不安的alpha,看著軍醫,平靜打了幾個軍用手語。
緩解、神經刺激、用藥。
軍醫臉色煞白,慌忙爬起來,從藥箱裡翻找出保護腦神經的藥劑,斟酌著用量,給芬里爾注射。
藥箱裡還少了所有催發體力的藥劑——這種藥是專門研發給特工用的,即使是快死的人,也能靠這個恢復最巔峰的狀態。
只是代價同樣慘烈,軍醫不敢抬頭,餘光瞄著提爾·布倫丹,看著這個執法處昔日最頂級的特工。
提爾·布倫丹靠在床頭,依舊是種彷彿渾不在意的散漫態度,隨手拭去唇角血湧。
軍醫倒是按照他打出的手勢,滴溜溜來回轉,忙碌不停。
提供了暫時止血的內服藥、給屍體換了個姿勢、弄出些彷彿審訊的動靜、搜宙斯的身。
按照提爾的指引,軍醫從各種意想不到的地方翻出機密裝備,把所有翻出的東西交過去。
這個恐怖到極點的前任特工,只是靠在床頭,拿著宙斯的勳章,隨手擺弄了一會兒,那枚勳章就發出聲響。
門外的特工——就連軍醫也收到了暫時撤離的命令,來自宙斯,命令優先級s,撤離方向在數百公里外。
沒有人詢問原因。
特工一向只服從命令,不詢問原因,所有人安靜迅速地離開。
那副手銬自然也被打開,倒是沒被丟掉,準備逃脫的犯人看起來對它有興趣,隨手收進口袋。
提爾·布倫丹離開病床,抱起昏迷的alpha特工。
藥劑還沒失效,他暫時還有這個力氣,宙斯進門時隨手脫在一旁的披風寬大,正好遮掩。
軍醫戰戰兢兢跟著,走到門口,琥珀色眼睛的主人回頭,打了幾個手勢。
軍醫愣住。
說實話……軍醫想不到,換誰也想不到,在這種時候,這個將死的“帝國最強beta”問的最後一個問題,居然是這個。
——我的、alpha、信息素。
那雙手蒼白修長,穩定利落,打出清晰的軍用手語。
月色透過窗戶,落在地上,一片銀白,像是那座黑山上的皚皚白雪。
日照金山,光流瀉下來的時候,雪就會融化。
我的、alpha、信息素。
琥珀色眼睛的主人問。
——是什麼味道?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