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2 章 是什麼味道?(第2頁)
“可他不領你的情。”宙斯瞄著那個影子,壓低肩膀,冷笑著輕聲說,“他看著你受苦,看著你被用刑。”
第四管藥劑下去,阿修胸口痙攣,嗆出血沫,視線陷入失去理智前的散亂譫妄。
他低聲說:“我的……”
宙斯瞳孔縮了下,壓得更低:“什麼?”
少年特工的意識在消散,看著幻覺裡的影子,在血沫裡呢喃:“我的榮幸……”
只會是幻覺。
真實的世界裡,他怎麼會肆無忌憚圍著這個人撒歡胡鬧,賴在膝蓋上撒嬌。
戰神提爾親手餵養大的巨狼芬里爾——執法處內,這是個人盡皆知的北歐神話,大概是神話擾亂了腦神經,產生了奇妙的譫妄。
提爾·布倫丹是在接受這個代號的時候,就知道會有代號“芬里爾”的學生來找他嗎?
如果是這樣……他是不是太幸運了?
幻覺變成譫妄,他察覺到那隻手輕輕摸他的耳朵,撫摸他的後背和脖頸,手上的力道溫柔親暱。
這譫妄很好,他下輩子想這麼活。
alpha都是貪婪的,他不僅希望能替提爾·布倫丹受刑,還希望能為了提爾·布倫丹而死。
不知第幾管藥劑下去,連軍醫都開始遲疑,宙斯的聲音卻越發冷冽:“繼續!”
現在的程度,離提爾·布倫丹當初承受過的藥量,還差得遠。
宙斯壓低肩膀,幾乎已經伏在床邊,聽著這個丟臉至極的特工毫無邏輯、顛三倒四的微弱囈語,臉色鐵青得可怕。
“你願意為他叛國……你願意相信他的鬼話?”
宙斯眼中幾乎射出火——哪怕他再不願意承認,芬里爾也是新一代特工裡最優秀的。
連續兩代,最出色、最優秀的beta和alpha特工,都選擇了叛國!
簡直荒唐!
“當然。”阿修說,“我……”
宙斯死死攥著拳,身體離得更近,臉上因為羞惱一塊青一塊白,厲聲喝命:“說!”
“……我相信他。”
阿修說:“我愛……”
“他”字未及出口,床頭的物品已經被重重掀翻在地上。
宙斯徹底陷入了暴怒——接二連三的挫敗,最得意的棋子一個接一個的失控,徹底掀翻了他的理智。
高高在上的執法處處長,臉色因為激怒扭曲,用力揚起手,卻還沒來得及落在這個丟人的特工臉上,就定在原地。
軍醫離得最近,看清情形,驚懼得幾乎喊出聲。
他當然沒能喊出聲——藥箱裡的手術刀插入了他的喉嚨,精準地避開血管,切斷了聲帶。
乾淨利落,甚至沒流出什麼血,alpha強悍的恢復力自行封閉了創口,只要接受手術,要不了多久就能復原。
軍醫捂著喉嚨,跌在地上,瞪大了眼睛看著臉色鐵青的宙斯。
……也看著提爾·布倫丹。
宙斯還站著,臉上的鐵青開始轉為一種難看的青灰色,手摔下來,並沒能甩在芬里爾的臉上。
這個恐怖的beta犯人……把失去意識的年輕alpha護進懷裡,從容拍了下巴掌,清脆的一聲。
宙斯的身體跌坐下來,硬邦邦地坐在椅子上。
沒有軟倒,因為藥箱裡那一盒手術刀片已經不見了——這些刀片避開血管,穿透並卡死了大關節,把這具屍體固定成了某種相當僵硬的姿勢。
alpha天生的強悍恢復力,哪怕是在死亡的前一秒也依然起效,更不要說屢次改造身體的宙斯……這些手術刀片,就像是渾然天成地長在了這具身體裡。
於是這具死透了的屍體,也渾然天成地坐著,沉默著,彷彿在和被審訊的年輕特工對峙。
穿透喉嚨的刀片不僅奪去了宙斯的性命,也割開腺體,信息素濃烈到鋪天蓋地,彷彿暴怒。
門外沒有任何特工察覺到異樣。
琥珀色眼睛的主人垂著頭,安撫好懷裡被信息素刺激到不安的alpha,看著軍醫,平靜打了幾個軍用手語。
緩解、神經刺激、用藥。
軍醫臉色煞白,慌忙爬起來,從藥箱裡翻找出保護腦神經的藥劑,斟酌著用量,給芬里爾注射。
藥箱裡還少了所有催發體力的藥劑——這種藥是專門研發給特工用的,即使是快死的人,也能靠這個恢復最巔峰的狀態。
只是代價同樣慘烈,軍醫不敢抬頭,餘光瞄著提爾·布倫丹,看著這個執法處昔日最頂級的特工。
提爾·布倫丹靠在床頭,依舊是種彷彿渾不在意的散漫態度,隨手拭去唇角血湧。
軍醫倒是按照他打出的手勢,滴溜溜來回轉,忙碌不停。
提供了暫時止血的內服藥、給屍體換了個姿勢、弄出些彷彿審訊的動靜、搜宙斯的身。
按照提爾的指引,軍醫從各種意想不到的地方翻出機密裝備,把所有翻出的東西交過去。
這個恐怖到極點的前任特工,只是靠在床頭,拿著宙斯的勳章,隨手擺弄了一會兒,那枚勳章就發出聲響。
門外的特工——就連軍醫也收到了暫時撤離的命令,來自宙斯,命令優先級s,撤離方向在數百公里外。
沒有人詢問原因。
特工一向只服從命令,不詢問原因,所有人安靜迅速地離開。
那副手銬自然也被打開,倒是沒被丟掉,準備逃脫的犯人看起來對它有興趣,隨手收進口袋。
提爾·布倫丹離開病床,抱起昏迷的alpha特工。
藥劑還沒失效,他暫時還有這個力氣,宙斯進門時隨手脫在一旁的披風寬大,正好遮掩。
軍醫戰戰兢兢跟著,走到門口,琥珀色眼睛的主人回頭,打了幾個手勢。
軍醫愣住。
說實話……軍醫想不到,換誰也想不到,在這種時候,這個將死的“帝國最強beta”問的最後一個問題,居然是這個。
——我的、alpha、信息素。
那雙手蒼白修長,穩定利落,打出清晰的軍用手語。
月色透過窗戶,落在地上,一片銀白,像是那座黑山上的皚皚白雪。
日照金山,光流瀉下來的時候,雪就會融化。
我的、alpha、信息素。
琥珀色眼睛的主人問。
——是什麼味道?
作者有話要說
不受控的心跳被手臂擁住。
清瘦的、清瘦到令人心驚的胸口,承托住年輕的alpha滅頂的戾氣焦灼,單手攬在他背後。
那隻手摸了摸他的頭髮,像是在揉一隻親手養大的狼崽。
這樣的縱容——溫和到彷彿什麼都能放任的縱容,在這一刻,實在起不到半點安撫,反倒成了剖開他的刀。
劃開皮肉,撬開肋骨翻找,熱騰騰掏出一顆心。
他奢侈地妄想……這樣能燙得提爾·布倫丹皺一皺眉頭。
年輕的特工仰著頭,跪在這個beta犯人身前,漆黑眼瞳裡就快噴出焚天滅地的岩漿:“我不是……你的學生。”
琥珀色的靜海映著他。
阿修無法思考,像是有什麼驟然燒斷了理智,他眼前變成一片琥珀海,朦朧的紅霧籠罩一切。
年輕的alpha在懷抱裡失控,基因改造和長久以來的嚴厲規訓鑄就的深厚屏障,在劇烈的撞擊下重重一顫,第一次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嘎。
彷彿剖骨的、淹沒一切的混沌裡,昔日的舊神單手攬著他,低下頭,回應他剛才的親吻。
阿修死死攥著他的衣服,在緊咬的牙關裡重複:“我不是……”
這個可恨的beta犯人還在笑。
他絕不承認他喜歡提爾·布倫丹這麼笑。
像是海浪,也像海邊傍晚落的雨,不大,覆落在失控的火焰上。
他不是提爾·布倫丹的學生。
他不甘心只是學生,只是要這個人照料、引導的學生,等他把什麼都學會了,提爾·布倫丹就可以了無遺憾地迎接死亡。
阿修胸口起伏,掙扎著想要起身,想要咬住惱人的笑,他不明白這是種什麼感受……他恨不得這時候乾脆來個隕石雨,把這片星系砸成宇宙塵埃。
或者是什麼別的死法,他和提爾·布倫丹死在一起,死在執法處的槍下,再被例行公事地焚燒。
他一定會記得在嚥氣前抱緊這個人。
他們一起死,要麼化成灰,要麼變成兩具分不開的屍骸。
……掙扎的狼崽子被拎著後頸,從容提遠。
祁糾拎著他,手法熟練到用不著刻意想,往背上一按,懷裡的年輕alpha就忘了怎麼動彈。
“不是學生?”祁糾低頭問。
年輕的特工仰著頭,咬緊牙關,動彈不得,黑漆漆的眼睛盯著他。
靠在床頭的beta犯人忍不住笑了。
兩個人還被手銬鎖著,很好捉,跑也跑不掉,哪怕少年特工眼睛裡寫了一百個想鑽進床底團成球。
祁糾很放縱地揉了揉他的腦袋,實在順手,又摸了摸有段時間都沒摸過的耳朵。
年輕氣盛的alpha一動不動,從耳廓燙進脖頸,整個人紅得像是發了燒。
“先當著吧。”祁糾慢悠悠說,“還有的學。”
他有點困了,閉上眼睛,掌心蓋住阿修的脖頸,把熱騰騰的特工攏進懷裡:“狼崽子,親都不會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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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說出來,彷彿給年輕的alpha特工帶來了不輕的傷害。
祁糾睡了二十分鐘,再醒過來,身旁黑漆漆的人影還一動不動,盯著他的臉。
“很受打擊。”系統幫忙劇透,“這麼盯了二十分鐘了。”
很難不認為……訓練有素的執法處特工,在這段時間裡,一直在嘗試突破有關親吻的技巧封鎖。
可惜進度相當有限,畢竟像這種技巧,本來就需要練習,不太適合在腦海裡強行靠想象憑空突破。
祁糾打算有時間陪他多練習,但局面動盪,現在不合適:“休息好了嗎?”
漆黑的眼睛顫動了下,在這句話裡醒過來。
阿修看著他,沉默著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臉:“你為什麼睡不著?”
這些人一直在給提爾·布倫丹注射麻醉藥劑,藥量已經加到常人能承受的極限,再加下去,任何人都可能斃命。
但這個人居然還是清醒的,彷彿只要需要醒過來,就隨時都能睜開眼睛。
“我的身體,對這類藥劑不太敏感。”祁糾撐身坐起,“它們對我沒什麼效果。”
阿修問:“止痛的呢?”
琥珀色的眼睛怔了下,像是沒料到這個問題,微微笑了笑。
阿修盯著自己的手,沉默良久,又慢慢說:“所以……他們說你受刑的副作用,包括感官過度敏感,是真的。”
祁糾點了點頭:“有一點,正好搭配你的易感期。”
“……”阿修把軍刀放下,還嫌不夠,把它用力推遠。
這算是個用來活躍氣氛的小玩笑,但效果不佳,冷冰冰的執法處特工咬著牙關,雙唇抿得更緊。
年輕的特工抬手,垂著視線,用上訓練時排雷的力道,謹慎到極點地擁住面前的beta犯人。
阿修抱著他,仰起頭,小聲問祁糾:“疼嗎?”
琥珀色的海沉靜深徹,也不是從來都沒有漣漪,偶爾會泛出一絲笑影,真實到燙得人眼睛生疼。
祁糾搖了搖頭,摸摸他的頭髮。
“你該吃飯了。”阿修垂下頭,讓這隻手有一下沒一下揉著過癮,低聲說,“我……餵你。”
手銬鎖著提爾·布倫丹的右手,執法處送來的餐食又是相當精緻、絕沒法用一個手吃的煎牛排,還真就應了這個傢伙的胡言亂語。
阿修用力切著這些牛排,叫它們碎成不能再小的小塊,彷彿它們是宙斯。
讓這個犯人吃點東西,其實一直很費力氣。
絕大多數情況下,提爾·布倫丹進食,僅僅是因為身體需要進食。
阿修用勺子舀起一勺牛肉碎,和著醬汁拌勻,小心餵給他:“你嘗不出味道?”
“有一點。”祁糾點了點頭,吃下牛肉,仔細咀嚼,確保這些食物能最大限度轉化成能量。
阿修看著他,臉上沒什麼表情,手指攥得青白。
一個人……如果已經被訓練得無法睡覺、無法嚐出食物的味道,無法屏蔽疼痛,剩餘的感官又無時無刻不在過載——這樣的“活著”,是幸運還是不幸?
他看著眼前的beta犯人,又想起自己在運輸艦底的問題:“你為什麼現在還沒變成反派?”
他本來以為……這個問題還是會被惱人的笑應付過去。
但這次沒有,祁糾嚥下食物,想了想:“因為我知道,我會有個學生。”
阿修握著勺子怔了下。
他不能完全理解這句話,又或許是不敢——追問的話已經到了喉嚨裡,又被異常急促的腳步聲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