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摸不著我喘氣了?(第3頁)
祁糾像是短暫地失去了一會兒意識。
輪椅裡的人閉著眼,安靜無聲,頭頸鬆軟不著力,隨著力道微微後仰。
幸而這樣的狀態只是一瞬,蒼白眉宇就吃力地蹙起來。祁糾握住應時肆的手臂,攢了攢力氣,想要睜開眼睛。
應時肆這時候才恢復知覺,連忙輕聲說:“歇一會兒……歇一會兒,先生,你太累了。”
他能感覺到祁糾肩背的僵硬,這是坐的時間太久了,祁糾應該在醫院待了不短的時間。
祁糾這些天應當都坐著……這是一定的,應時肆也開始學著關注圈子裡的動向。
藝人部經理見他願意學,喜出望外,恨不得填鴨式的一通輸出——畢竟有腦子的藝人才是最吃香的。
如果應時肆能明白公司是在做什麼、方向和主營業務,明白公司的發展路線和當下情況……那瀾海力捧這個封總身邊的新人,再怎麼都不會虧本。
藝人部經理滔滔不絕講的那些內容,相當枯燥無味、複雜麻煩,甚至還給應時肆看了好幾十頁的曲線圖和餅狀分析圖。
應時肆長這麼大,第一次強迫自己動腦筋,吃力地聽懂這些東西,一遍聽不懂那就兩遍。
這幾天下來,他逐漸能弄懂祁糾的工作,弄懂祁糾要做什麼。
“接下來幾天……還要工作嗎?”應時肆輕聲問,他不想讓祁糾再這麼累了,可也找不到更好的辦法,“發燒了該休息。”
祁糾被他扶著腰背,慢慢靠進沙發:“今天要做點事,明天休息。”
祁糾睜開眼睛,笑了笑,溫聲哄有些愣神的狼崽子:“給你過生日,二十歲了。”
應時肆的心臟跟著跳了一下。
他其實隱約猜著了,但沒敢想,應時肆現在已經知道年末公司的事有多忙了。
……他寧可祁糾好好歇著。
祁糾倒不這麼想:“不上班,做喜歡做的事,不是歇著?”
因為這個“喜歡的事”,應時肆整個人又騰地燙了一層,熱騰騰蔫巴下來,抱著祁糾的手蜷進沙發。
他往祁糾腰後悄悄塞了個抱枕,想等祁糾稍微放鬆一點,再給祁糾按摩,放鬆腰背上的肌肉。
祁糾任由狼崽子折騰:“餓不餓?”
這兩天祁糾在家養病,都是叫餐送到家裡,沒怎麼吃,冰箱裡還有一大堆餐盒。
很方便,什麼種類都有,稍微熱一熱就能吃。
應時肆其實餓了,但他不想承認,有這時間陪著祁糾多好,一會兒啃兩個麵包就行了:“不餓。”
祁糾都摸著他肚子叫了,故意一沉吟:“我餓了。”
應時肆立刻跳下沙發:“吃什麼?我去弄。”
祁糾想了想,胡嚕了下狼崽子在燈光下顯得毛絨絨的腦袋:“給我熱點粥,再挑個你喜歡吃的。”
應時肆答應了,當即就想去弄,跑到一半又回來,拿好些抱枕把祁糾壘上了。
作用不大,但也聊勝於無……萬一祁糾想要睡一會兒,想怎麼靠都行,不用擔心會掉下沙發。
祁糾的確困了,半睡不睡地睜眼,找了找:“小白狼呢?”
應時肆:“……”
小狼崽子氣得哇呀呀炸毛,生龍活虎地跑去廚房熱粥熱飯,祁糾忍不住笑了兩聲,慢慢抬手,揉了幾下胸口。
從剛才開始,隱蔽的麻木就從這地方往外鑽,因為沒有疼痛預警,反而更不好分辨。
祁糾慢慢調整呼吸,撐著身體,想坐起來一點。
紊亂的心臟跟著往胸壁上一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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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糾從緩衝區坐起來。
恰好趕上系統那邊的事也徹底搞定,揹著空空如也的癟書包回來,把一份須知塞給他。
“搞定。”系統說,“回頭你立遺囑,把公司交給信託方代管就行了。”
信託方代管,並不擁真正有公司和企業,只不過是代為管理,所屬權仍然在應時肆身上。
維修保障部的員工負責幹這個——當發生意外時,代為維護主角的財產和利益,以保障世界線的穩定運行,直到主角有能力自行收回財產。
有好處有壞處,好處是可以用祁糾自身的數據,沒有什麼劇情殺,只要祁糾自己能活過三十歲,一切好說。
壞處嗎……也有一些。
比如這個部門的員工,各方面行動一向都相當受限制,不像他們這麼隨心所欲。
不能主動透露真實身份,不能留下任何可能被發現的暗示,不能主動與主角展開交談。
除非被主角按著不放……否則禁止和主角有任何不必要的接觸和交集。
這也很好理解,畢竟如果不設置這些限制,這個部門的工作職能,實在太容易謀朝篡位、利用職務之便謀利。
只不過,這樣一來,他們也就只能嚴格配合規章制度,才能順利領到身份。
“遺書遺囑上什麼都不能說。”
系統提醒祁糾:“到死之前,都得嚴格對你家狼崽子保密……不然那邊就領不到了。”
祁糾查了相關規定,有這個準備,點了點頭。
系統這會兒也不勸他活著了,隨著祁糾去醫院的檢查報告出來,封斂的深層劇情線也跟著解鎖,是個他們沒法繞過去的死局。
——要不了多久,封斂的心臟狀況就會衰竭到無以為繼,必須做心臟移植手術,可國內沒有合適供體。
劇情裡,封斂不擇手段地求活命,很快就出國做了手術……可供買賣的供體價格高昂到令人咋舌,他不得不使了些手段,侵吞了相當一部分債權融資。
倒也不是他自己的財產不夠,是屋漏偏逢連夜雨,那段時間瀾海的股價不穩——因為傳出他病情惡化的消息,公司內外都動盪得厲害,他自己的錢已經都用來供養他的野心。
這部分被侵吞的融資,迅速牽扯出新的後患,這也就是“經濟犯罪”的引子。
為了補上這個窟窿,封斂在後面的劇情裡,才會一再兵行險著,走到無路可退的地步。
……往前進也是死,往後退也是死,還不如少造點孽。
“到時候就看你家狼崽子了。”
系統把壓縮包咣噹咣噹倒出來,這些到時候都是要用來當偽裝數據的:“這可比風還難認出來。”
風起碼還沒有干擾。
這一堆偽裝數據,是打定了主意把“信託代理人”弄成個嚴肅淡漠、眼裡只有工作、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的移動冰山。
說實話,系統多少有點不放心。
要是遺囑裡什麼具體暗示都不能給,被留下來的應時肆……和這麼一個信託代理人,真的不會每天擦肩而過,完全不產生任何交集嗎?
系統甚至相當懷疑,就算祁糾有本事把應時肆安撫下來,不做什麼無法挽回的事……活著的應時肆也就是這樣了。
守著一個空別墅,做一個遊蕩的影子,在瀾海需要藝人的時候出去做事。
不會跟任何人說話,也不會跟任何人再產生交集。
……
祁糾不置可否,幫系統把火鍋插上:“我先出去。”
系統正餓得要命,一口吞下一鍋肥牛卷:“對了,你怎麼回來了——這身體現在怎麼樣?”
這身體現在顯然不太好。
祁糾得先哄哄狼崽子,別的事都稍往後放,給系統彈了條內線留言:“幫我買條假腿。”
“怎麼你也要假腿?”系統還有些沒反應過來,“不是用你自己的數據……啊,對。”
祁糾自己的數據,也就帶過來一條腿……不過這麼看,狀態倒是比封斂這個身體好多了。
至少要的是假肢,不是輪椅。
“要什麼樣的?”系統追問,“運動性的、功能性的還是裝飾性的?”
祁糾:“酷的。”
系統:“……”
不知道為什麼,它覺得這個答案有點熟悉。
系統決定給他弄個炫酷純黑碳鋼款,收了祁糾打過來的資金,邊吃火鍋,邊順手給祁糾開了個節能模式。
對這具身體來說,節能模式對心肺的負擔,反倒比正常情況小。
祁糾咳了一聲,緩過喉嚨裡那口氣,按住狼崽子哆嗦個不停的手臂:“沒事。”
他還能活段時間,至少活到狼崽子把這部戲拍完……至少也得等應時肆穩穩當當滿二十歲。
應時肆臉色煞白,根本拿不住那個手機,被祁糾輕輕碰一下,就跟著砸在地上。
“摸不著我喘氣了?”祁糾笑了笑,閉上眼睛,把狼崽子攏到胸前,“沒事,喘著呢。”
祁糾在他背後輕拍,力道和緩,一下接一下:“收收驚,還沒那麼嚴重……”
應時肆的喉嚨艱難動了動。
他一點點恢復知覺,貼著祁糾的胸口細聽,聽見心跳和呼吸聲。
祁糾輕聲問:“粥熱好了沒有?還熱了什麼?”
應時肆腦子裡一團亂,被他引著,結結巴巴小聲說:“好了……包子。”
應時肆還熱了幾個包子,熱了兩碗粥,他本來不喜歡喝粥,但先生要喝,他當然要一起喝。
應時肆高高興興,端著粥和包子出來,就看見祁糾仰頭靠在沙發裡,臉色蒼白得嚇人。
“就是嚇你的。”祁糾笑了,一本正經,“這不是提前幫你走走戲?”
應時肆愣住,倏地抬起頭。
他像是陡然鬆了口氣,整個人都跟著活了,拽著祁糾的袖子,結結巴巴:“嚇……嚇我的?”
祁糾看見應時肆藏在沙發縫裡的劇本了,輕敲了兩下:“是不是講的這個?”
劇本講得就是主角少年時經歷的死別——主角少年時被狼群養大,在一場山崩裡,收養主角的頭狼護著他,被砸斷了脊椎骨,死在了他面前。
在他們的信仰裡,狼死後會託生成人,少年主角不停奔走,不肯放過地扯住每一個人,找他熟悉的那雙眼睛。
這麼找著找著,一不小心就長大了。
……這可不是祁糾鑽空子,故意要給狼崽子暗示,原劇情就是這麼一回事。
應時肆也看了劇本,他坐在地毯上,這時候才覺出兩條腿壓麻了,亂成漿糊的腦子一點點恢復清醒。
“沉浸式教學。”祁糾摸了摸狼崽子的腦袋,“走臺步不也這麼教的你?”
祁糾輕聲笑了笑:“別哭,劇本上可沒哭。”
應時肆發著抖,用力攥著袖子,手忙腳亂地擦眼淚,把眼眶擦得通紅:“沒哭,我沒哭,沒有……”
祁糾說的都有道理,應時肆一句也反駁不出來,他後怕又慶幸,想懷疑又不敢。
應時肆不敢懷疑祁糾,他無條件信祁糾說的,哪怕那種強烈的後怕差一點就把他撕了:“先生……想我接這個,是不是?”
“嗯。”祁糾哄他,“接吧,我喜歡小白狼。”
劇本里的主角,小時候撿了人家不要的羊羔皮襖,披在身上跟著狼群滿山跑,手腳並用跑得極快,誰都以為是頭小白狼。
應時肆:“……”
他不太哭得出來了,抹了兩把臉,吸吸鼻子:“先生,吃飯。”
幸好這一段是電腦cg,不用人演。
應時肆俯身去抱祁糾,他不敢貿然用力……祁糾身上的熱度燙人,靠在抱枕上,摸不出一點力氣,身上全是軟的。
祁糾燒得呼吸吃力,衣領半掩著的臉潮紅,偏偏眼睛裡還帶了點笑,柔和清明。
應時肆抬頭看他,眼眶叫澀燙硬硬硌著,胸口難受得要命。
“我先不吃。”祁糾說,“嫌燙。”
應時肆又沒法反駁他……粥這種東西,熱好了就是涼得很慢。
應時肆輕聲說:“先生,我餵你吃。”
應時肆把粥端過來,舀起一勺吹到不燙,自己試了試,餵給祁糾。
祁糾被狼崽子纏得無奈,到這會兒才輕聲說:“聽話。”
應時肆的手跟著哆嗦了下。
“我沒力氣……”祁糾說,“歇一會兒,你先吃,吃包子。”
包子本來就是給狼崽子買的,祁糾算著他今天回來,提前買了放冰箱裡,準備給他墊肚子。
應時肆聽話,把那一勺粥放回去,拿了包子過來啃。
包子是排骨餡,餡大皮薄熱氣騰騰,香味飄散,勾著人肚子裡的饞蟲往外冒。
一個包子下肚,應時肆是真覺出餓,又不知不覺吃了兩個,抬頭迎上祁糾的視線,耳朵就跟著通紅。
“對了。”祁糾笑了笑,“就這麼吃。”
應時肆蜷在沙發邊上,填飽了肚子,扯了兩張紙巾,把手和嘴都擦得乾乾淨淨。
他抬頭想說話,發現祁糾靠在抱枕裡,頭頸微垂,像是已經又昏睡了過去。
這次的臉色還好……只是因為發燒有些潮紅,沒有之前那麼蒼白得叫人心驚,呼吸也還算平緩。
祁糾的手垂在身旁,下面還壓著那份劇本。
應時肆攏著祁糾的手指,小心翼翼使力氣,想把它抽|出來讀熟。
他已經盡力把動作放輕,可還是才一動,祁糾就醒了。
應時肆摸了摸他的臉:“先生。”
“嗯。”祁糾溫聲答應,“醒著,養神。”
狼崽子剛才被他嚇著了,到現在還有點失魂落魄,做什麼都愣愣的,盯著祁糾的視線都發直。
祁糾決定治一治:“我的小白狼……”
應時肆:“……”
在車裡,應時肆決定給他去拿。
應時肆撐了下沙發,正要爬起來,那隻手就被祁糾覆住。
祁糾是真燒得沒力氣……把手挪過來這個動作,已經讓他的呼吸急促了不少,掌心的滾熱滲過應時肆的手背。
要不是祁糾剛從醫院回了這樣保持觀察,應時肆恨不得現在就揹他去醫院。
應時肆把臉在那隻手上貼了貼,輕聲說:“在車裡,先生,我這就……”
祁糾問:“我的小白狼呢?”
應時肆愣住。
他吃力地、一點一點轉著腦子,慢慢弄明白祁糾的意思。
應時肆有點明白了……為什麼劇本寫到最難受的地方,反而是不準演員哭的。
因為這時候就是哭不出來,滾燙酸澀幸福痛楚……胸口被塞得滿滿當當,眼眶漲得生疼,視線卻完全清晰。
他看著站在祁糾眼睛裡的自己。
“……這兒。”應時肆的聲音小到不行,“先生,抱抱我。”
他想爬上沙發,想一點一點拱進祁糾懷裡,想貼著祁糾的胸口,把臉藏進祁糾頸窩。
他想扶著祁糾的胳膊,他會把它很輕、很小心地放在自己背後,在滾燙的懷抱裡蜷成一小團。
應時肆仰起頭,迎上祁糾的眼睛。
祁糾在等著:“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