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為我活著吧(第2頁)
祁糾帶著銀票離開京城,下揚州也好、去別的什麼廣闊天地也罷,走得越遠越好,不必再回來,不必再打聽他的消息。
祁糾聽懂了,摸著鬱雲涼通紅的耳廓,慢慢點頭:“這是鬱小公公心底的打算。”
鬱雲涼叫他摸得不會動腦子,迷迷糊糊“嗯”了一聲,才發覺居然說漏了嘴,立時追悔莫及:“不,不是,我——”
“沒什麼。”祁糾並沒有要生氣的意思,他的神情仍很溫和,“別為我死。”
鬱雲涼抿著唇,不知有沒有聽進去這句話,只是剛被親軟的後背又變得僵硬,垂著頭不出聲。
但祁糾的話還沒完,他摸了摸鬱雲涼的下頜,輕輕一抬,就叫小公公接著看他:“非要為我做點什麼的話……”
他看著鬱雲涼漆黑的眼睛,這雙眼睛裡的冰封早就融盡,很乾淨。
鬱雲涼一動不動地盯著祁糾,眼睛裡只裝著祁糾一個。
祁糾低頭,叫這雙眼睛也沾了點酒香。
“為我活著吧。”祁糾摸了摸他的頭髮,笑著說,“小公公,為我長命百歲。”
——
鬱雲涼到底還是被哄迷糊了。
等他叫夜風一吹,好不容易清醒過來,才悚然意識到自己居然真同意了這麼離譜的法子——他真的在趕馬車。
馬車裡真的拉著一個祁糾……廢太子休養了這麼多天,難得出趟門,心情非常好,叼著柳枝替他指進宮的近路。
鬱雲涼現在就想回去看看,那碗甜酒湯裡是不是有
蒙汗藥。
“有什麼不好?”祁糾咬著那根柳枝()?(),
慢悠悠說話()?(),
真有些瀟灑浪蕩的意味?()?[(.)]12?。?。??()?(),
“在哪睡不是睡。”
他還替鬱雲涼完善計劃:“若是到了明早()?(),
小公公還不出來,我連馬車也省得套了,揮鞭子就走。”
鬱雲涼倒是希望他這麼做,勉強扯了扯嘴角:“……殿下會揮鞭子就走?”
“不會。”祁糾逗他一會兒,自己先笑了,“我就進宮去搶你……別怕,我還有八條命。”
他只是為了活十年,所以不動真氣、不動內力,不催這毒更往骨頭裡進。
可休養了這些天,氣血稍稍補起來些了,這具身體裡藏著最殘酷的圈套也撥雲見日,跟著浮上來。
祁糾看了看自己的腕脈——今晚鬱雲涼給他用的眠香,極為金貴、極為難得,對身體有大好處……於是終於叫這具身體的隱患也徹底暴露。
如今他的經脈之中,是種更明顯的青紫,氣血越足,這種不祥的紫氣就越往外冒。
……這才是沈閣這個廢太子不奢華、不享受,不亂花銀子,寧可過清苦日子的真正緣故。
不只是為了把銀子攢下來,用於上下打點鋪路——這當然也很重要,鬱雲涼上輩子替沈閣做事,親眼見的也是這一樁因果。
而真正的緣由,反倒因為沈閣這個廢太子生性暴戾、行事荒唐,凡是見過他毒發的一律發配流放,沒什麼人真正清楚。
沈閣之所以不享受,是因為不敢享受。
因為氣血足了、身體好了,毒就會發作。
“但這也是拔毒唯一的辦法。”系統說,“你只能把氣血補足,讓毒發作出來,然後拔毒——每次發作,就把毒逼出來一些。”
雖然慘烈,但系統翻了這麼多天的設定,這是唯一有希望的辦法了。
好消息是祁糾只是吐一吐血、死上一死,然後再活過來,不至於真疼到去撞石頭和抹脖子……壞消息是他們可能會嚇到鬱雲涼。
“你打算怎麼和鬱雲涼說?”系統和祁糾商量,“還是得說明白,那眠香是有好處的,最好讓他多弄點。”
雖然看起來,祁糾是因為眠香補足氣血、引得毒發在即,但置之死地而後生,這也是要一直活十年,唯一能走通的一條路。
“照實說。”祁糾說,“總不能寫信,我們小公公字還沒認全。”
系統:“……鬱雲涼聽見了要咬你。”
鬱雲涼這些天是在臨摹字帖,可那不是因為不認字,是因為鬱雲涼沒怎麼學過好好寫字。
鬱雲涼倒也會寫,寫出來的東西勉強能認……但和祁糾一比就像狗爬。
這個比喻不是系統胡亂損人,是鬱小公公自己說的。
鬱雲涼看了祁糾給他寫的字帖,恨不得把自己寫的那些狗爬字毀屍滅跡,全塞去江順肚子裡。
“那就咬一口,又不能少塊肉。”祁糾笑了一聲,揉揉脖頸,“幫我望風,我去找小公公聊天。”
系統架起望遠鏡,又不太放心:“……你這就和他說嗎?”
“早說
早妥當,既然早晚毒發,不如耍一耍帥。()?()”
祁糾慢慢抻了個懶腰,摘下咬著的柳條,在手裡慢慢擺弄:“他能聽懂的。()?()”
這具身體裡的毒叫血氣推湧,只是這麼抻了個懶腰,就激起一連串咳嗽。
鬱雲涼立刻勒住韁繩:“殿下??()◣?.の.の?()?()”
“不要緊。()?()”
祁糾不以為意,由後室換去前室,和駕車的鬱小公公擠在一處,“酒好喝嗎?”
鬱雲涼:“……?”
系統:“……”
祁糾帶了一小壺甜酒湯出來,懶洋洋靠在春風裡,給小公公分了小半口,又從鬱雲涼手裡接過來兩根馬韁,慢悠悠地晃。
他已經開始運內力、動真氣,做這些事都得心應手,幾乎像是從未生過病,從未中過毒。
系統舉著望遠鏡,一邊看宮中的陰暗心思、齷齪勾當,一邊看這兩個人好風好月好甜酒。
祁糾指的這條路的確極近,馬車走到宮牆外,離亥時還有大半個時辰,幹什麼都很來得及。
鬱雲涼聽懂了祁糾說的所有話。
少年宦官臉色蒼白,神色卻異常鎮定,他盯著祁糾腕間紫氣,瞳孔漆黑凝定:“我明白,我去弄更多眠香。”
“把毒逼出來……殿下就會好。”鬱雲涼低聲問:“是不是?”
祁糾輕輕一翻腕,袍袖垂下來,將經脈隱去:“是。”
死局在這裡,破局之道卻也在這裡。
這是他們這些天下來,最後找到的唯一辦法。
“好。”鬱雲涼說,“我陪殿下。”
他好像並沒因為這個計劃相當冒險、相當瘋狂,可能耗去祁糾的六、七條命,而有什麼太過激烈的反應。
又或者全部反應都被他嚼碎了嚥下去,鬱雲涼很擅長這個,他過去很會忍疼——半邊肩膀和胳膊被一刀一刀廢了,也沒叫過一聲痛。
是因為遇見了祁糾,日子過得太好,才忘了怎麼忍疼了。
這會兒的鬱雲涼臉上又變得沒什麼血色,眼睛裡的光卻愈發清晰,他看著祁糾垂在身側的手,忍著不去碰——因為祁糾不想讓他碰。
他剛剛偷偷摸過了,那隻手很冷、冷到異常,像是快不會化的冰。
“殿下的新府邸,想要哪一處?”鬱雲涼輕聲問,“還是江順的宅子好麼?那溫泉很不錯,屋子殿下住著也舒服。”
廢太子要住在什麼地方,這是個沒有一定之規的事。
過去安置沈閣的那個破爛王府,只不過是某個被抄了家的倒黴異性王留下的,空置了好些年,皇帝讓人重新收拾了門面。
如今炸得一地廢墟,京城五所全灰頭土臉、顏面掃地,新皇后那一家子人都被雷霆之怒訓斥到惶惶不可終日,沒人盼著廢太子死,全盼著廢太子復活。
廢太子可以掉進河裡淹死、可以毒發身亡、可以死在刺客手上,唯獨不能死在京城內城莫名其妙炸了的一座王府裡——這太丟人了,皇室內部的齷齪翻到明面上,生怕人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