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5章 臣也會些拳腳功夫
“殿下。”
“潤物?”
“殿下您相信臣會是我大明朝的權臣奸佞嗎?”
乾清宮前。
站在寢宮門前。
懷中託抱著老道長的遺體,嚴紹庭側目看向已經是東宮太子的朱載坖,看著這位不日之後便要即皇帝位的嗣君。
朱載坖目光閃動,看向嚴紹庭,以及近在眼前的父皇遺體。
他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抹笑容。
“本宮才疏智短,就算父皇生前不說,本宮也是明白。”
“所以……”
朱載坖笑著搖頭道:“既然父皇能在駕崩前,帶著你從皇極門走到皇極殿,又遺諭要你將他送還乾清宮,本宮自然也是信得過你。”
嚴紹庭嗯了聲,沒再說話。
只是將老道長送進了乾清宮。
至此。
餘下的事情就不再需要他插手置喙了。
呂芳等人早已領著等候在乾清宮的內廷各監司局的人,開始在寢宮裡,為大行皇帝收拾遺容,運來梓宮棺槨。
宮裡各處,也開始按照皇帝駕崩的禮制準備佈置和擺設。
凡是宮人、禁軍,也都開始服喪戴孝。
朱載坖也已經摘下頭上的發冠,披著頭髮帶著朱翊鈞跪在大行皇帝遺體旁,哭吼叩拜。
嚴紹庭便帶著朱時泰和忠勇營守在寢宮外。
而這時候,內閣和三位國公,也與嚴嵩一起等候在乾清宮外。
按照規矩來說。
其實這個時候他們應該是在各處操辦事情的。
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
這是李春芳不放心嚴紹庭,所以才要過來盯著的。
而其他人,就成了相互牽制,誰都不願遠離乾清宮,以免發生什麼他們不知道的事情。
不過等到寢宮裡的哭聲停歇。
嚴紹庭卻只是看著眼前的眾人,微微一笑,在這些人尤其是李春芳那不滿的眼神注視下,走入乾清宮中。
進到宮內。
嚴紹庭便看到朱載坖帶著朱翊鈞從寢宮裡走了出來。
見到嚴紹庭剛好進來。
朱載坖立馬說道:“呂芳正帶著人為父皇收拾聖顏,準備移入梓宮。”
嚴紹庭點點頭,微微頷首:“還請殿下節哀,如今皇上駕崩,按照規矩今日移梓宮,明日小斂移奉先殿,朝中就要為殿下即皇帝位而勸進了。屆時諸般事宜,都需要殿下一人裁奪,萬般事務,也都要落在殿下身上了,還望殿下少哀而保全身體。”
朱載坖嗯了聲:“我知道……我知道。”
而被他牽著的朱翊鈞則是抬頭看向眼前這個穿著文官紅袍,卻又披著半身鐵甲的男人,腦海中的記憶也在一點點的浮現。
朱翊鈞小聲說道:“嚴……師傅,無憂呢?我還可以去找無憂玩嗎?”
嚴紹庭笑著看向朱翊鈞,又看向朱載坖。
朱載坖亦是終於面露些許笑容,拍了拍兒子的腦袋:“這孩子之前一直跟著本宮在書院,便與無憂那孩子整日在一起……親如兄弟。”
嚴紹庭默默一笑。
很多事情,其實都是在不言之中。
他當即衝著朱翊鈞說道:“世子很快就要讀書了,到時候自然可以讓無憂給你當伴讀。”
對於孩子來說,死亡是一件很陌生的事情。
朱翊鈞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卻還是規矩的很,沒有大喊大叫起來,只是說道:“那就好!”
而朱載坖也在這時候看向殿門外,低聲問道:“今日父皇拉著你走向皇極殿,可有叮囑什麼?”
嚴紹庭會意,立馬躬身道:“皇上……擔心自己的身後名。”
朱載坖點點頭,他明白自己的父皇為何會有這樣的顧慮。
更清楚,今日皇極門前那些人頭,究竟又是為誰砍的,那些被貶、被下獄的人,又是為了誰。
朱載坖說道:“按照過往規矩,新君即位,是要大赦天下,以示新君恩賞。但本宮以為,這一次,今日那些被父皇貶罰的人,當不在此列。”
嚴紹庭心中明白。
今天那些被貶為民,抄家流放的勳戚和官員,只怕是要按時上路了。
而那些被下詔獄的官員們,恐怕也是要在詔獄裡多待一段時間了。
朱載坖又問:“父皇可還與你叮囑了些什麼?”
嚴紹庭不做隱瞞,如實開口:“皇上說,嘉靖新政要繼續辦下去,皇上之前也已經與殿下叮囑過用人之事。除此之外,便是要臣與鎮遠侯等人,在當下拱衛京畿安全,彈壓不臣之心。”
朱載坖琢磨了一下,才點頭道:“父皇今日如此大動干戈,朝野必定會滋生怨氣,這樣安排也是應有之意。只是本宮如今尚未即位,不可擅權逾越,這件事你就同顧侯商議安排,比之本宮降諭更為妥當。待即位之後,本宮自會下詔,命你同顧侯鎮守京畿兵馬,只是卻要辛苦你了。”
嚴紹庭當即躬身頷首:“臣之職責所在,殿下之命,定當盡心竭力。”
說完之後。
嚴紹庭又將老道長對河套的期望說了一遍。
朱載坖毫不保留的說道:“河套乃故地,當復之。擁河套,整飭九邊,我朝便能延續二祖遺風,行出關北伐之事。這件事就算父皇不說,本宮也是打算如此做的。如今父皇既有遺命,本宮更會支持於你,屆時有何奏請,本宮皆允之。”
嚴紹庭則順勢拍了拍馬屁:“殿下英明睿斷,河套當如復。”
朱載坖只是笑著搖了搖頭。
轉而逗趣道:“今日你與李閣老如此衝突,倒是不怕他往後怪罪為難於你。”
嚴紹庭則是頷首道:“臣是個願意講道理的人,可若是李閣老他們不願意同臣講道理……”
“怎麼?他們要是不同你講道理,你又如何?”朱載坖挑眉看向嚴紹庭。
後者微微一笑。
“那麼臣也會些拳腳功夫。”
嚴紹庭說的很誠懇,臉色也很認真。
這幾年自己操練拳腳,雖然不可能跟朱七那種非人類比,可也不是尋常人能招架的住的。
朱載坖的臉上在肉眼可見的變化著,但看著正在宮裡為各處懸掛白簾的宮人,也只能是生生止住了笑。
“父皇雄心大略,只是陡然駕崩,如今這大明兩京一十三省,九州萬方,卻就要落在本宮肩上。”
這話本不該是朱載坖此刻能說出口的,但他卻就是說了。
大抵在他看來。
嚴紹庭算是自己人。
朱載坖又說道:“文治武功,王朝不可缺一。其中很多跟腳,本朝這麼多年下來,到底是有些偏科了的。既然父皇駕崩前,對你有這些叮囑,想來是希望新朝之時能有所改善。”
他說的有些隱晦,但意思卻表達到了。
嚴紹庭看了眼朱載坖。
這位即將登極稱帝的嗣君,是想要將軍權拿到手,而不是偏移在文官手中。
這倒是與朱載坖過往的性子不大一樣了。
只是這件事情卻是千難萬難。
四十五年前,上一位大明皇帝確實在做這件事情,只是結局如何,世人皆知。
要不然。
也不會有老道長從安陸一步北上入主紫禁了。
對於朱載坖此刻明顯的試探。
嚴紹庭只能開口道:“殿下英明睿斷,大明將來定能一帆風順,民富而國強,開一片盛世景象。”
朱載坖卻是上前拍了拍嚴紹庭的肩背。
“開盛世,何其難?”
“本宮只希望,能將父皇生前留下的新政辦好,能人盡其用,能讓世間少一些疾苦。”
似乎是說的有些多了。
朱載坖當即轉口道:“郭玉創那三千近軍,還是要留在宮中。父皇多年身居西苑,本宮卻要遵命,不能再往西苑了。如此,就讓你們家那隻小雀兒帶著龍虎軍駐守西苑吧,平日也足夠操練。”
這是在說宮闈安全問題了。
郭玉創的三千天子近軍,如今也算是徹底成了皇室最信任的一支禁衛力量了。
而嚴鵠麾下的三千龍虎軍精騎,也徹底從昌平移駐西苑。
如此,在皇城大內就有了六千兵馬,可以讓朱載坖這位嗣君直接控制了。
嚴紹庭只是默默的聽著。
既然這位嗣君之前已經道出想要文治武功平衡的話,那麼他定然還會有安排。
果然。
朱載坖繼續說:“原本,御馬監下面的騰驤四衛,也算是宮闈皇城的一支兵馬,只是這些年終究是疏於整頓。本宮覺得,等當下諸事了結,可讓馮保去提督御馬監,好好的清理一番騰驤四衛,你覺得如何?”
御馬監,騰驤四衛。
原本的御馬監其實只是宮中掌管御廄馬匹的地方,只是後來一步步慢慢發展,從養馬、訓馬,慢慢演化出了騰驤四衛禁兵。
開始於永樂朝。
一開始從從各地衛所挑選精壯之士編練而成,不屬於親軍指揮使司所轄的上十二衛,但地位卻又高於親軍指揮使司十二衛。
屬於是禁軍中的禁軍。
其職責更番上直,擔任宮闈宿衛。
到了宣德六年,這支禁軍有三千一百二十五人人,賜名羽林三千戶所。兩年後,充實京軍各衛及原神武前衛官軍,編練成騰驤左、右衛,武驤左、右衛。
於是也正式從這個時候有了騰驤四衛之名。
在景泰、成化、弘治年間,騰驤四衛屢次重新編練,最多的時候四衛有四萬多人,隨後又繼續編練,最終定額在六千五百餘人,直至如今。
只是讓嚴紹庭沒有想的是,朱載坖竟然要用馮保來提督御馬監,執掌騰驤四衛。
不過這是內廷之事。
他倒是無權插手,只是說:“御馬監乃內廷十二監之一,掌印、監督、提督太監各一員。馮公公提督御馬監,倒是合適。不過掌印、監督二員,亦要慎選。”
朱載坖看了看嚴紹庭,笑著說道:“黃錦倒也該掌印一監了。”
這是要將黃錦從司禮監太監,提到御馬監掌印太監的位置上。
嚴紹庭心中明白,朱載坖登極後,恐怕是要對司禮監做一番調整,用裕王府舊人,所以將黃錦弄到御馬監充掌印太監,倒也合乎邏輯。
朱載坖這會兒又轉口道:“內廷各監說來不過都是伺候人的差事,騰驤四衛如何,這些年廢弛下來,便是整頓,也需要時日。倒是京營……”
說罷。
朱載坖目光看向嚴紹庭。
嚴紹庭心中謹慎,不過他也猜測到了一些。
朱載坖緩緩說道:“父皇在嘉靖二十九年,罷團營和兩官廳,覆成祖三大營舊制。更三千營為神樞營,至今京營便有五軍營、神樞營、神機營三營兵馬。”
嚴紹庭默不作聲。
京營三大營,其變革脈絡那可以說是豐富多彩。
太宗時期,京軍三大營十幾萬兵馬,皆由提督內臣、武臣以及掌號頭管統領,直接受皇帝控制調派。
等土木之變後,時任兵部尚書于謙對京營重新編練,抽調組建十團營。以總兵官一人統領,內臣太監、兵部尚書或都御史為提督。
注意。
大明京軍的真正變化,也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
原本只有內廷太監和武臣統領提督的京軍,在這個時候開始多出了文官序列裡的兵部尚書和都御史提督。
開始了大明文官掌握控制京軍。
當嚴紹庭覆盤著大明京軍的控制權變更的時候。
朱載坖則是淡淡說道:“按照規矩,如今京軍各營由勳貴大將一員統帥,乃是總督京營戎政。再以朝中文官一員輔佐,稱協理京營戎政。不再設中官內臣提督。”
中官內臣,就是宮裡的太監。
說這話的時候,朱載坖臉上神色閃露,有些譏諷和不滿。
到了這個時候。
嚴紹庭也大致清楚朱載坖心中的謀劃了。
這位嗣君或許真的和原本的性子有了改變,竟然在還沒登極稱帝的時候,就開始謀劃著要將京營控制在手中了。
前面郭玉創麾下的三千近軍,嚴鵠麾下的三千龍虎軍,再到將由馮保提督的六千五百餘人的騰驤四衛,都不過是規矩來的事情。
這一萬兩千餘兵馬,算是當下大明皇室能直接控制的力量了。
餘下。
屯駐在京城內外的京營,自然就成了朱載坖這位嗣君的首選。
果不其然。
朱載坖看著殿內殿外人影穿梭。
他亦如不久之前老道長拉著嚴紹庭一樣的,將後者的手腕拉住。
“父皇密詔潤物引忠勇營三千餘人回京,如今既已歸來,總得要有個安置的地方。”
“加之潤物也說自己會些拳腳功夫。”
“本宮覺得……”
“忠勇營可為潤物親兵營編入京軍五軍營,而潤物則仍兼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另加兵部左侍郎,替……本宮協理京營戎政,與顧侯一同提督京營軍務,整頓操練京軍。”
“不知潤物少弟,意下如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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