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山取草 作品

第 234 章 進身之階9(第2頁)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十分鐘。

 三十分鐘。

 一個小時。

 三個小時。

 “先去車裡等我”這句話好像並沒有代表“我等一會就會過來”。

 紀湛在三個小時之後從大門走了出來。

 他的臉色不太好,像是打了一場戰,沒有勝利,也說不上失敗,就是那種沒有辦法解脫的疲勞。

 也許他只是單純的想要讓她離開這棟看起來充滿秘密的房子。

 車直接開往下一個目的地。

 之前車開過來的時候,紀湛提過今天的行程安排,先回家,接著去宴會廳。今晚上的行程才是重點。

 一位能源系統大官女兒的生日宴。

 這件事情沒有見報,也沒有在網上有過任何的消息傳出,他們要去的地方也不是這位官員的居所,或者他名下的任何一套房產。一個秘密的地點,由一位富豪提供,並且安排好所有的餐飲和服務。

 上車之後,前排車座後背的擋板升起,攔截住了在前排司機的眼睛和耳朵。

 這種情況,章馳已經有了心裡預警。

 大概是紀湛要講點什麼。

 等擋板徹底將合攏完畢,聲音完全的控制在後排車座,紀湛終於開口:“我有預感,最近可能會不太平。”

 章馳側首,注視他。

 紀湛:“我最近風頭太盛。他們會很想殺我。”

 章馳:“我知道了。”

 意思就是讓她打起精神。

 章馳摸了摸身上藏好的槍,說:“你懷疑今晚的宴會可能會有人對你下手?”

 紀湛點頭。

 章馳想了想,還是給出了最好的建議:“最安全的做法是不要去。”

 紀湛往座椅上靠,拆開礦泉水喝了一口,蓋上蓋子,過了好久,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相當溫和的笑:“即使站到我這個位置,也不是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的。”

 這句話聽起來相當的坦誠。

 因為他既沒有帶著像他這種人司空見慣的否認權力的虛偽,也沒有帶著自我無所不能的全能自戀。

 “規則是給沒有能力改變規則的人看的,”紀湛坐直身體,臉上的疲憊頃刻之間掃去一半,“對於我們這樣的人,掌控命運的就不再是法律。”

 “是像我們一樣的人。”

 “所以你要打扮得體面,表現出最好的尊重。”

 章馳點頭。

 意思就是一定要去。

 不過……如果他不是這樣的人,可能也走不到今天。

 站在公司的對立面,要得罪的人都得罪光,最後沒有人扶,早晚都會掉下去。

 車又安靜地開了一會。

 紀湛突然說:“紀晟找你打探我的消息嗎?”

 章馳遲疑片刻,點頭。

 紀湛:“你答應了?”

 章馳:“沒有。”

 紀湛:“那就好。”

 頓了頓,“不然我會懷疑你的品味。”

 章馳:“……”

 紀湛:“他是個自戀狂。當過模特,拍過一些雜誌,總覺得是個女人都會看上他。他試圖接近我身邊的人很多次,拿錢,靠他嘴皮子說的好聽話。”

 “很多人都很想要我死。”

 章馳側過頭看紀湛,他黑色的頭髮打理得很好看,經過了半天的奔波,依然很完美,襯托著他整個人利落又嚴謹。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臉色沒有任何的波動。

 突然之間,她想到在進家門之前,紀湛說的那句話。

 ——“12歲的時候,被我打死了。”

 章馳:“包括紀晟?”

 紀湛輕描淡寫地點頭。

 章馳:“為什麼?”

 紀湛:“因為蛋糕分的人多了,每個人到手就少了。”

 這是一句意味深長的話。

 也許那個“很多人”裡面還包含了他的二姐。

 紀湛:“可是我這個人很貪婪。我不想給他。”

 章馳蹙起眉頭。

 這種話不應該對她說,她只是一個保鏢,知道的秘密,獲得的坦誠越多,對她來講事情越壞。

 萬一有一天就被跟著斬草除根了。

 紀湛還沒有停止:“如果沒有意外,核心業務的繼承人只會是我,如果有意外……”

 ——砰!

 一聲劇烈的震響。

 整個後排的座椅都強烈的震了一下。

 紀湛的話被打斷。

 章馳回過頭,火光照亮了後擋風玻璃。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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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抵達的地點是一座郊外的莊園。

 灰白色建築有五層樓,但由於莊園單層的空高過高,這棟房子周圍又都是石牆和修建平整的草坪,顯得它比城市裡聳入雲端的高樓還宏偉巨大。

 司機塔納在外面等待。

 往通向大門的路上走時,紀湛開始講話——

 “我爸叫紀東毅,他大兒子叫紀晟,二女兒叫紀裡心,紀凌,第三個兒子,已經死了。”

 說到這裡,他指了指右手邊。章馳側目看過去,發現了一座實心的拱形墓碑,上面刻著很華麗的金字,沒等她仔細辨認,紀湛的聲音又響在耳邊。

 “這是他死的地方。”

 “12歲的時候,被我打死了。”

 墓碑上正中間偏上的位置有一張照片,一頭褐色的短髮,少年模樣,墓主人的名字叫紀凌。下面是生於某年某月,死於某年某月,立碑的人是誰,上面也沒有寫。

 話說到這裡,沒有了。

 他快步走在前面,跟個導遊似的介紹莊園的佈局,出入口,直到要進門的時候,才恍然想起什麼似的,說:“哦,對了,我是他第四個兒子。”

 言語是心理距離的具象化,紀湛叫他大哥是他爸的大兒子,大姐是他爸的二女兒——看上去不太熟的樣子。

 一個合格的保鏢不應該有太多的疑問,章馳保持沉默。

 “吃個飯,待會就走。”

 說完這句話,紀湛就不再發言了。

 11點出發,抵達這裡的時間已經快到12點,飯菜都已經上桌,紀湛姍姍來遲。桌上坐著他剛才話中提到過的所有人——還活著的,紀東毅,紀晟,紀裡心。

 紀東毅的年紀最大,頭髮已經半白,臉上有很明顯打針的痕跡,牽扯著的臉部肌肉不甚匹配。紀晟的體態和臉都很年輕,身材高大,五官有稜有角,很像模特,坐得端正,穿一身藏藍色的西裝,金褐色的頭髮全都梳到腦後,不過他依然能看出年紀。

 人老的時候先老的總是眼神。

 他的眼神很老。

 疲態,精銳,沒有與他外表的年輕相匹配的清澈,突然之間,章馳意識到為什麼周宇看上去很年輕。

 他精明的眼神中依然偶爾透露著清澈的愚蠢。

 紀裡心穿得非常端莊,白色的套裝,耳環,項鍊,配套的昂貴,眼神有一些飄忽,黑色的頭髮,皮膚很白,不過,看上去也不像紀湛。

 這一家子人坐在一起,長得有些五花八門。

 紀湛坐下吃飯,章馳被安排到小花園裡面等待。

 花園裡面有正在修建花枝的園藝工,帶著帽子,風吹過去,把他的帽子掀翻,他跑著去追帽子,帽子落到章馳的腳邊,她蹲下身,將帽子撿起來,剛好跟趕過來的園藝工面對面站著。

 章馳將帽子遞給他。

 園藝工沒有打招呼,無視掉她,繼續跑回去修剪花枝。

 訓練有素,沒有從他這裡打聽消息的可能。

 章馳在花園靠牆一側的長凳上坐下,過了一陣,紀晟從連接正廳的那道門走了過來,不偏不倚地朝她過來,很自然地坐在了她身邊。

 “你是我弟弟的保鏢?”

 她穿的是上下分體的職業套裝,從進屋一直保持不苟言笑,就差沒在腦門上寫上“打手”兩個字了。

 問這句話並不是確認她是不是保鏢。

 更像是開啟話題的引子。

 章馳:“嗯。”

 紀晟:“他給你多少錢一個月?”

 說話之間,他靠得近了一點,快湊到章馳的脖子邊,一股若有似無的香水味瀰漫在空氣中。

 章馳:“挺多的。”

 紀晟:“我可以給你更多。”

 章馳微微蹙眉。

 紀晟笑著又靠近些,章馳感覺到手心被塞了個什麼東西,低下頭,發現是一張名片。

 “家裡人都關心他的身體健康,他是個工作狂,不常回家,也不跟家裡人聯繫,我們都很擔心他。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你能夠經常跟我說說他的近況。”

 章馳想將名片推回去,紀晟察覺到她的意圖,用手包裹住她的手背,裹緊她的手掌,將卡片塞進了她的上衣口袋。

 做完這一切,紀晟的手沒有鬆開,帶著溫度的指腹反而更緊地按壓著她的指骨。

 “當然,你不同意也沒有關係。畢竟他是你的老闆。不過我還是希望你接下這張名片,作為我個人的請求,希望跟你建立私人的聯繫。”

 他的手在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放了回去,順便,從身後不知道什麼地方掏出來一朵玫瑰。

 紀湛就在這時候從正廳連接花園的拱門走了出了句“記得保密,他脾氣不好,會不開心的”。

 離開椅子,他風度翩翩地向紀湛迎去,臉上帶著很親切的笑,不過沒有得到紀湛的好臉色,這個在外面裝慣了溫和的大善人對著自己的家人,從一進門開始就展示著從未消融的寒意。

 兩人錯身而過,紀湛沒有回頭。

 紀晟回了下頭,臉上浮現出無奈的神情。

 紀湛走過來,章馳站起身,人從她身前過,步履匆匆,甩下一句“跟我來”,大步流星地往牆的另一頭鑽去。章馳趕緊起身,追著紀湛,一路走到了一個弧形外牆的小房間外,房間沒有窗戶,門也是弧形的,跟牆融合成一體。

 紀湛手掌在跟他肩膀高度一致的位置,指尖扣了兩下,從上面撕開一層偽裝的牆皮,露出來一個長方形的識別器,識別器屏幕喚醒,虹膜認證,“咔噠”一聲響,弧形的牆門就此往外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