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山取草 作品

第 180 章 玫瑰森林33

 星期三。

 下午三點五十分。

 “好客來來來”電子產品回收交易店。

 章馳正在挑選終端。

 她現在有錢給路雨和陸英也置辦兩個終端了,昨天晚上的事情是一個教訓,這是一個人口密度大且流動很頻繁的城市,高樓和店鋪也比垃圾島多了幾百倍,交通便利,娛樂場所多,交易頻繁,總之就是一個字。

 亂。

 丟了兩個人,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找到。

 她需要讓路雨和陸英在遇到問題時第一時間聯繫上自己。

 兩個終端的價格是1000原幣,裸機的價格是250原幣一臺,老闆加裝的互聯繫統需要額外收費——不是黑入系統,一個小小的芯片,貼在兩個終端的背面,芯片可以發送和接受信號,章馳的終端是主機,可以隨時監控兩個終端的地理位置。

 這是北區終端的專屬業務——因為經過身份綁定的終端在兩個機主互相認定的情況下可以自由使用定位功能。

 北區的人不喜歡綁定身份。

 店裡還賣電腦,考慮到如今“雄厚”的財力,章馳順便買了一臺平價電腦。

 電腦的價格是1000原幣,可以自助選擇是否接入腦感應芯片。

 如果本身做過腦機接口,那麼連感應芯片都不需要,只要跟電腦互聯,就可以用意識向電腦發出指令。

 但這樣的人比較少,做腦機的只有兩種人,一種是科技發燒友,一種是本身有功能障礙的普通人——也就是殘疾。

 沒有做過腦機,可以考慮體外感應芯片。

 這是最安全的意控模式。

 不需要考慮人體的排異反應,只需要輕輕貼在腦袋上,就可以跟電腦實現連接。

 腦感應芯片的價格從1000到100000不等,劣質的感應芯片會讓人產生強烈的眩暈感,當然,如果本身體質敏感,最好的感應芯片也不能夠解決眩暈問題。

 感應芯片的提示使用時間是不超過8小時每天。

 章馳看中了一個2000原幣的感應芯片。

 店主幫她拆開試用。

 貼到腦袋上的瞬間,一種強烈的不適感湧上心頭,章馳立刻將芯片取了下來。

 店主:“敏感體質啊?”

 章馳遲疑片刻,點了點頭。

 不是敏感體質,她的意識甚至還沒有跟電腦連接,在那一刻,真正阻止她行動的是身體的本能反應。

 魏易。

 她在排斥這個東西。

 章馳將芯片放了回去:“我不要了。”

 老闆沒有多說什麼。

 最後她帶走了兩個終端和一臺電腦。

 等待公交的途中,章馳掏出終端,搜索“電腦感應芯片”。

 屏幕很快彈出來海量的搜索結果。

 前排所有都是科技公司投放的芯片廣告,往後拉動,可以看到一些關於芯片款式和分類的介紹,章馳隨意點了一個網頁。

 標題——“魚叔叔測評:市面銷量最高的十款體外接入感應芯片到底誰最超值?”

 往下滑動,一共列出了十款價格差距相當大的感應芯片。

 通過各項數據對比,勝出的是海恩科技的“森林玫果”系列感應貼片。

 超薄、防水、設計師大獎,除了價格之外,哪哪都好。

 毫無疑問的通稿。

 拉踩就是最好的營銷。

 再往最後看,直接跳出來官網鏈接,鏈接下面還有直達商品頁面的標籤,諸如“人群中最閃亮的白”,“有一個人不知道我都會難過的乾枯玫瑰粉”,“人間美人魚藍”等等選款。

 章馳沒拉到底,返回來繼續檢索,一連翻了十來頁,全是廣告和跳轉購買鏈接,點到社會新聞的篩選標籤,終於跳出來幾條關於感應芯片的問題報道,比如長時間使用導致眩暈,睡前忘記取下導致意識紊亂,最嚴重的是劣質芯片導致腦功能損傷。

 感應芯片的銷量並不算高,大部分購買者都是有障人士,並且18歲以下的青少年屬於禁售人群。

 章馳將頁面關掉。

 如果是這樣的話,勉強可以解釋這個身體接觸到芯片時的怪異反應。

 公交車到站。

 章馳跳下車,回家,一口氣跑上三樓,將終端交給路雨和陸英,放下電腦,章馳紮好頭髮,匆匆又出了門。

 趕到地下拳場剛好六點。

 她先衝去儲物櫃查看了遺忘兩天的滑板車,確認完車還在,章馳開始往負二樓趕。

 吳旭只發了今晚到場的通知,並沒有說具體安排她在什麼時段,她還需要再次進行確認。

 章馳敲響了辦公室的門。

 一共三下,裡頭開始有人喊“進”。是吳旭的聲音。

 章馳打開門走了進去,發現屋內坐著的不止吳旭一個人,還有石正海。他手裡拿著一張邊緣鑲鑽的電子屏,上面是滾動而過的賽程表,滑來滑去半天,終於停下,不知道是處理完了,還是這時候才察覺有人進來。

 他不鹹不淡地看了章馳一眼,目光收了回去,接著滑賽程表。

 吳旭:“有什麼事?”

 章馳:“今晚的賽程還沒有排。我來問一下。”

 吳旭:“哦,你的賽程啊……”

 石正海就在這時站起身,章馳就站在他坐著的椅子背後,往旁邊走了兩步讓開,石正海目不斜視地從她身邊走了過去。

 隱隱地,章馳覺得哪兒不對勁。

 吳旭:“你先在那兒等著吧,你屬於備選,你知道什麼是備選嗎?”

 章馳:“不知道。”

 吳旭慢悠悠地解釋道:“備選,就是今晚如果有拳手有事來不了,你就代替上場。”

 章馳:“那今晚有拳手來不了嗎?”

 吳旭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人要是提前跟我請假,還需要你來當備選?你聽得懂話嗎,備選,應對突發、意外情況。”

 章馳:“哦。”

 吳旭:“懂了?”

 章馳:“懂了。”

 吳旭:“外面等著去吧。”

 章馳:“等到多久?”

 吳旭:“等到有需要你上場的時候。”

 章馳離開了辦公室,她坐上了訓練場外一排椅子的最外圍,隔著一個兩個空座,是現在正準備上場的兩位選手。

 兩個人似乎關係不錯,還在聊天。

 7:00。

 兩個人離開了座位,方向是衛生間,十分鐘後,兩個人同時從衛生間走了出來。

 他們繼續坐在座位上等待。

 這是第一場,首發的選手不需要提前登場——拳場的規矩,創造神秘感。

 7:15。

 兩個人的眼神都開始變得有些不對勁,清醒,又偶爾顯得迷離。臉色潮紅,嘴角微微向上,表情是一種仔細查看才能發現的愉悅。

 俗稱上頭。

 章馳猜測是營養劑起效了。

 7:20。

 兩個人臉上的潮紅褪去,神色恢復正常。

 第一場的拳手上場。

 第二場的拳手上場。

 拳手下場。

 拳手上場。

 上場。

 下場。

 ……

 章馳掏出終端看了一眼。

 已經到了晚上十點半。

 她足足等待了四個半小時。

 章馳腦中又閃過石正海從她身邊擦肩而過時的表情。

 不屑、得逞、快意。

 章馳翻開收件箱,她的聯繫人並不多,信息也只寥寥幾條,一眼就看見了吳旭的大名。

 點開,最新的一條消息是今天發的。

 ——“老闆安排你今晚上場。收到回覆。”

 章馳盯著消息看了兩秒,很輕易地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根本就沒有“備選”。

 她得罪了老闆。

 這是被穿小鞋了。

 章馳站起身,石正海不知道在哪兒溜達了一圈回來,就在這時候出現在了負二樓的樓梯口,遙遙看見章馳,伸手指了指她:“亂動什麼,不知道自己是備選嗎,萬一有拳手上不了場,上哪兒找你去

 ?”

 章馳:“我……”

 石正海:“坐回去。”

 章馳坐了回去。

 石正海撇了撇嘴角,哼著曲兒從樓梯上慢悠悠地往辦公室的方向走。臨到門口,他還特意轉回頭看了章馳一眼,確認她還好好待在那兒,鑽進了辦公室。

 章馳明白了。

 她就是得在這兒坐到拳場關門。

 不帶薪的那種。

 外面的世界就是這樣,秩序、規則,潛在的,浮上來的,從物理的角度來看,所有人都是自由的,但從非物質的層面來看,大多數人都認為,每走一步,都有許多已經牽上手腳的繩試圖將自己絆倒。

 有人將這種症狀稱作討好型人格。

 但本質上來說,人所做的所有決定都是身體和大腦根據過去已有的經驗快速得出來的最利己選擇。

 過去的經驗不一定正確,但每個人或多或少都得倚靠過去的經驗去規劃未來。

 頂撞老闆只需要衝動,但賺錢需要的是……

 忍。

 ***

 辦公室。

 石正海正在看電影,他最近來拳場的頻率增加了不少,主要是手底下新進來了幾個拳手,人嘛,就是圖個新鮮,甭管打得好還是不好,沒見過的把戲總會讓人產生一些該有的或者不該有的期待。

 作為老闆,他很理智地知道黑馬是稀有事件。

 但作為人,他喜歡抽獎。

 最近抽到的獎都不錯,唯獨有一個人不識抬舉。

 想到這裡,石正海覺得電影都沒那麼好看了。

 他嘖了一下。

 房間裡除他以外只剩下一個人。

 吳旭。

 吳旭於是本能地認為這一聲不算禮貌的“嘖”是對著他發出來的,他對著電腦屏幕辦公,沒有開小差,認認真真在計算這個月的收入支出,他接著回想自己從今天見到石正海開始有沒有做出任何過界或者冒犯到石正海的舉動。

 經過他深思熟慮的思考。

 他認為沒有。

 石正海是個神經病。

 神經病做事情就是沒有邏輯的。

 吳旭低下頭,安安靜靜地接著做事。

 石正海就在這時候又嘖了一聲。

 吳旭沒有辦法,只能夠抬起頭——這個時候再不出聲,就顯得自己非常沒有眼力見了。

 “老闆,您有什麼事嗎?”

 石正海皺著眉頭瞥了吳旭一眼,眼神中是迷惑和不解,接下來又變成了煩躁。

 吳旭立馬就明白了。

 石正海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在發出動靜,也沒有想要任何人去搭話。

 吳旭低下頭。

 石正海卻沒有準備放過他:“蠢得跟豬一樣。”

 吳旭保持沉默。

 石正海:“跟豬一樣蠢。”

 吳旭依然沉默。

 吳旭不愧是職場老手,深刻地明白麵對沖突,只有順其自然地接受或者讓衝突變大兩種可能。

 片刻,石正海抬起頭,兩根指頭壓在額頭上:“那個……那個什麼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