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829章 以一城爭天下(下)(第3頁)
一來二去,酒客們就都說早年二掌櫃掉地上、狗都不叼的人品,都給鄭兄弟撿起來了。
一個個與鄭掌櫃稱兄道弟,說那浩然天下,如果多些鄭掌櫃這樣的豪傑,少些二掌櫃這樣的貨色,那就真是民風淳樸了。
鄭掌櫃的口頭禪,是端著空酒碗,逢人便說“我先提一杯”。
提一杯是不假,每次都是提客人的酒水。
除此之外,鄭大風評點出來的十大仙子,以及少女歲數的十大美人胚子,光棍酒鬼們,人人敬服,個個豎大拇指。
傳聞郭竹酒私底下給了些錢,在酒鋪多買了幾壺酒,與鄭大風打個商量,說讓某位老姑娘的名次再高些,省得嫁不出去,不然瞧著怪愁人。
最喜歡來這邊逛蕩的,除了郭竹酒,還有那個顧見龍,一個喜歡聽故事,一個喜歡喝酒同時聽故事。
當然不同的人,鄭大風會講不同的故事。郭竹酒是隻喜歡聽與她師父有關的故事,故事大小,反而不重要。這難免讓大風哥意猶未盡,覺得自己空有十八般武藝,無處施展,於是給顧見龍說那些神仙打架的故事,那就是最好的佐酒菜了。
言者有心聽者會意,可謂半師徒。
顧見龍比較喜歡聽那種男女打架的那種,等到一次大風哥說了那女子打架的故事,便傻眼了,然後下次喝酒,連王忻水都屁顛屁顛跟了過來,一定要與大風兄弟討教學問。
鄭大風喝了一碗愁酒,唉聲嘆氣。
那撥跟他學拳的小王八蛋,尤其是少年姜勻帶頭的那撥,每次練拳間隙,就開始圍著他嘰嘰歪歪,實在是太欠揍。
不是嫌他模樣不夠英俊,就是嫌他出拳更醜。
比那年輕隱官差了十八條大街都不止。
鄭大風倍感無奈。
他孃的老子要是有魏檗、姜尚真那般模樣,能打光棍到今天?不得每天頂著大門不讓姑娘闖進來非禮自己?
只是什麼時候自個兒連那陳平安都不如了?
鄭大風揉了揉下巴,相比那位山主,自己還是綽綽有餘的吧?
只說那岑鴛機,每次路過落魄山的山門,還會與自己欲語還羞來著,可她見著了年輕山主,可是從不說話更無視線的。
馮康樂和桃板坐在一旁,各自吃著一碗陽春麵。
馮康樂好奇問道:“大風,‘起來-搔首’是啥個意思?咋個現在有那麼多酒鬼喜歡瞎扯這句話。”
一次教拳歸來大醉後,鄭大風一次連喝了四碗酒,以“起來-搔首”開頭,胡說八道了一通。
鄭大風變成盤腿而坐的姿勢,隨口道:“騙人多喝酒的一碟佐酒菜,還是賣酒買酒都不用花錢的那種佐酒菜。”
起來-搔首!看那窗外花開花落,綠肥紅瘦。再看那燈火闌珊處,嬌娘著新裙,細步不聞聲。又看那皎皎明月夜,美人弄玉指,指甲如水晶。最後自提一杯,看那孤光自照,肝肺皆冰雪!
桃板說道:“一些昧良心的王八蛋,說咱們二掌櫃是讀書人,所以坐莊賣酒掙錢最心黑,大風你又不是讀書人,怎麼也一套一套的。”
鄭大風笑道:“曾經在書上見過一句話,說讀書人見不得錢,見不得權,只要見到了,馬上連個婊子都不如!這樣的讀書人,你們二掌櫃不是,我呢,也不是。我只是見不得好看的姑娘路過眼前時,她們羞赧低頭,腳步匆匆走太快,當然如果是那大夏天的,腳步快些就快些。”
桃板就根本沒聽明白,只是說道:“讀書人不讀書人的,我可不管,我只知道那些女子見著了你,絕對不是害羞。”
鄭大風一拍桌子,轉頭大喊道:“劉娥,你覺得大風哥咋樣?!”
年輕女子被嚇了一跳,與掌櫃擠出一個笑臉,她柔柔怯怯道:“掌櫃眼神不正,其實人是好人。”
桃板嘿嘿一笑,從碗裡捲起一坨麵條,說著我也提一杯,馮康樂更是笑得放下筷子,雙手拍桌子。
鄭大風略微挺腰桿,高高舉起酒碗,“起來-搔首,自提一杯!”
桃板突然說道:“聽說大門一關就要一百年,我又不是什麼劍修,也不能學拳習武,會不會這輩子就見不著二掌櫃了。”
馮康樂也瞬間沉默。
鄭大風笑道:“不會的。陳平安捨不得你們。咱們這位二掌櫃,所有遠遊,都是為了重逢。”
桃板笑了起來,“會說話,就多喝點。我可以請你喝一壺啞巴湖酒。”
鄭大風喝過了酒水,輕輕搖晃白碗,道:“富貴散淡人,無事小神仙。不曾想在這裡,也能過上舒心的好日子。”
馮康樂突然問道:“大風,你多大歲數了?”
鄭大風嬉皮笑臉道:“還是個屁股能烙餅的年輕壯小夥,你們要是不信,下次大風哥幫你煎荷包蛋啊。”
桃板白眼道:“你要是讀書人,我讓馮康樂跟你姓。”
鄭大風看了眼天色,說道:“收拾收拾,各回各家。”
鄭大風在離著酒鋪不遠的妍媸巷,租了座小宅子。
關了鋪子去住處,鄭大風打開院門後,笑著打了聲招呼:“捻芯姑娘。”
不知為何,有事而來的捻芯,見著了那鄭大風搓手咧嘴笑的那副德行,就直接離開了。
鄭大風懊惱不已,待客不周了,漢子在正屋獨自落座後,點亮燈火,開始翻閱一本從朱斂那邊好不容易借來的山上神仙書,某些書頁,有那彩繪圖的。
鄭大風正襟危坐,看得津津有味,合上書後,身形佝僂走到門口,斜靠屋門,雙手抱胸,眺望夜幕。
人間許多遊子,去了腳力心力能及的最遠方,回首一望,山水迢迢,不怕家鄉路遠,歸途遙遙,只怕還鄉時,已是故人故事。
鄭大風今天被馮康樂那麼一問,才突然發現自己按照山下的算法,只要不打光棍,好像都該有孫子了。
男兒打光棍,空負八尺軀。如何能夠讓人不憂愁。
鄭大風去桌上抓了一把瓜子,再拎了一壺啞巴湖酒,坐在門檻上,一邊飲酒,一邊嗑起了瓜子。
不過嗑著瓜子喝著酒,想著落魄山,鄭大風就釋懷幾分。
昔年驪珠洞天的那座小鎮,當時年輕一輩的所有孩子,鄭大風看遍。
只是如今也都不年輕,更不是什麼孩子了。
畢竟連那李槐都已及冠多年。
鄭大風喝著酒,想著事。確實是那起來-搔首酒莫停。
當鄭大風想起那場聲勢浩大的武運翻湧,舉起酒壺,笑道:“值得走一個。”
天下武夫,拳法最重,落魄山頭。
因為在那武道山巔,很快就會有四個人並肩而立,並且兩人一定能夠躋身止境,其餘兩人最少也是有望止境。
管家朱斂,已是山巔境。開山大弟子裴錢,即將山巔境。看門人鄭大風,隨時山巔境。
至於山主陳平安,更是以“前無古人”之最強,躋身的山巔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