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754章 朱斂有拳要問(一)(第3頁)

 
    陳靈均說道:“老廚子,我打算去北俱蘆洲了。”

 
    朱斂點點頭,“早去早回。”

 
    阮邛從大驪京城回了龍泉劍宗,依舊是傾心於鑄劍一事。

 
    御書房議事一事,人人簽訂了山盟,誰洩露出去,遭了誓約反撲,大驪朝廷獲悉之後,一律誅九族。

 
    阮邛更無所謂這些,他與大驪朝廷本就是盟友。

 
    龍泉劍宗事務,阮邛依舊萬事不管,宗門大小具體事務,都交由董谷、徐小橋這些嫡傳弟子打理。

 
    與那大驪朝廷和其餘山上的人情往來,也早就逐步交出去,女兒阮秀在龍脊山修行數年之後,就悄然下山北遊,去往龍泉劍宗的新轄境。還好,總算沒打架,與那尊舊中嶽山神和和氣氣談妥了事情。這讓阮邛放心不少。

 
    地盤有了,沒人打理,這就是龍泉劍宗最尷尬的地方。

 
    對於一位宗字頭門派而言,龍泉劍宗的祖師堂嫡傳子弟,太少了。

 
    哪怕陸陸續續收了三撥弟子,因為每一撥人數都不多,還是顯得香火凋零。

 
    所以大驪宋氏,將舊朱熒王朝版圖,交予正陽山,阮邛也沒覺得有什麼好埋怨的,自家本事不夠,兜不住肥肉,然後落在了別人碗裡,那就老老實實啃著自己碗裡的醃菜。

 
    何況先前舊中嶽地界,大驪劃出一大塊地盤給龍泉劍宗,算是做過了鋪墊。

 
    靠近京畿之地,是年輕皇帝的一種姿態,免得朝廷官員多想,誤以為龍泉劍宗已經靠邊,正陽山才是未來寶瓶洲劍道第一宗。

 
    當然大驪宋氏也會少去一份過河拆橋的嫌疑。

 
    大驪朝廷,從先帝到當今陛下,從阮邛坐鎮驪珠洞天到現在,方方面面,對他阮邛,都算極為厚道了。

 
    主要還是阮邛自己不願意濫收弟子,心性不過關的,任你是先天劍胚,自有其他去處收留,去了那座有望成為下一座劍宗的正陽山都無所謂。

 
    先前十二位記名弟子當中,就走了半數,其中就有那位先天劍胚,如今便去了正陽山,已經是那邊的祖師堂嫡傳弟子了,據說還被某座山峰老祖收為了關門弟子。

 
    當然阮邛的人緣好,那真是讓年輕皇帝宋和都長了見識。

 
    先前御書房議事之前,神誥宗祁真,風雪廟老祖,真武山掌律劍修,真境宗劉老成,連同魏檗、晉青在內的四位山君,再有那清風城許氏家主,都與阮邛聊得來,還都是主動開的口,與之攀談,至少也會主動打聲招呼,給足了禮數。

 
    獨一份。

 
    阮邛不善言辭不假,但是某位山上修道之人,為人如何,時間久了,很難藏得住。

 
    認識阮邛的,挑不出阮邛半點毛病,大多願意傾心相交,不認識的,只要順嘴提及阮邛,無論是以前的風雪廟阮邛,還是如今的阮宗主,也都願意為這位寶瓶洲第一鑄劍師,說一句好話。

 
    阮邛今天難得露面,喊了所有首代弟子同桌吃飯。

 
    龍泉劍宗祖師堂譜牒上的開山大弟子,董谷。早年躋身金丹後,已經開峰。但董谷最尷尬的地方,在於他不是劍修,以及他的出身根腳,更是難以啟齒。如今大驪朝廷那邊,以及一些仙家山頭,都已經有了些閒言碎語。

 
    徐小橋最早便是風雪廟劍修,犯下大錯被驅逐出師門後,找到了阮邛,自己砍掉了持劍右手的大拇指,才成了阮邛嫡傳弟子。

 
    謝靈早已是孕育出一口本命飛劍的劍修,不但如此,除了陸沉贈送的那件仙兵,老祖謝實,也先後贈送這位桃葉巷子孫,兩件重寶,一把名為“桃葉”的北俱蘆洲劍仙遺物,被謝靈大煉為本命物之一,還有一枚品秩極高、名為“滿月”的養劍葫。

 
    師徒四人,剛好一人坐一張長凳。

 
    阮秀還在舊中嶽地界,阮邛想要夾菜給誰,都沒機會。

 
    雖說閨女不在,可只要想到那個王八蛋如今不在落魄山,阮邛便心裡舒服些。

 
    阮邛說道:“董谷,先前你與我說過,是爭取百年之內躋身元嬰?”

 
    董谷趕緊放下碗筷,擦了擦嘴角,正色道:“是的師父。”

 
    阮邛說道:“那就別因為別人修行路上的快慢,影響到自己的心境,逼著自己提前躋身元嬰,修行證道,全是自家功夫。身在龍泉劍宗,不是劍修又如何,外人非議笑話又如何,哪怕是以後被徐小橋、謝靈超過了境界,又能如何?你就不是我龍泉劍宗的開山大弟子了?什麼時候龍泉劍宗需要靠拳頭論資排輩了,是我沒教過?還是你沒記住?”

 
    阮邛看了眼董谷,“繼續吃飯。”

 
    董谷立即拿起筷子。

 
    阮邛轉頭說道:“徐小橋,謝靈,你們倆吃過了飯,就去大驪舊中嶽地界,秀秀如果不願意回來,勸了沒用,就隨她。”

 
    徐小橋點了點頭。

 
    阮邛突然說道:“記得去那騎龍巷壓歲鋪子,多買些糕點。”

 
    性情寡淡的徐小橋難得露出一份笑容。

 
    謝靈更是難掩開心,總算能夠見著秀姐姐了。

 
    兩位龍泉劍宗嫡傳劍修,御劍去往那座槐黃縣小鎮,到了騎龍巷鋪子外邊,徐小橋在壓歲鋪子每樣糕點,都挑選了些,以桃花糕最多,足足兩大油紙包。

 
    掌櫃是那石柔。

 
    見著了徐小橋,尤其是那師門、家世都很顯赫的謝靈,石柔難免有些拘謹。

 
    聽說是給阮秀買糕點後,石柔便想要不收錢。

 
    畢竟秀秀姑娘,石柔是極親近的,只是好些年沒見到了。

 
    謝靈微笑道:“石掌櫃,謝了啊,錢還是要付的。”

 
    石柔便不敢多事。

 
    畢竟自己如今是這幅尊容,真要計較起來,確實不妥。

 
    然後兩人御劍去往龍泉劍宗的新地盤。

 
    雲海之上,謝靈笑問道:“二師姐,聽說秀秀姐身邊多了個小精魅?”

 
    徐小橋嗯了一聲。

 
    謝靈便不再多問。

 
    在那積雪厚重的山野之中,兩人走在下山路上,一個懷抱油紙傘的小姑娘一個飛撲出去,然後滿地打滾,渾身白雪,一路往下滾去。

 
    身後那個年輕女子緩緩跟著。

 
    小姑娘起身後,將手中油紙傘當那鐵錘,唸叨著:“老君掄錘兒,熒惑添炭屑,哎呦哎呦!雨師風伯在助陣唉,雷公電母來搭把手唉,噼裡啪啦!”

 
    年輕女子說道:“鑄劍口訣,不是這麼背的。”

 
    小姑娘停了手中掄錘子的動作,抬頭看了眼遠處大山,壓低嗓音問道:“秀姐姐,那可是山神唉,以前咱們大驪王朝的山君!放個屁兒,都好像打雷,能把我這種小傢伙炸死。為啥見著了你,怎麼還是那麼客氣呢?瞧著都不是客氣了,是怕秀姐姐呢。”

 
    阮秀說道:“你這麼聰明,知道答案,還問什麼。多說話,容易餓。”

 
    小姑娘眼珠子一轉,“秀姐姐,那你豈不是比我更聰明?”

 
    阮秀搖頭道:“我不愛想事情,比較笨。”

 
    小姑娘故意害怕起來,“秀姐姐,你那麼容易餓,不會餓壞了,就把我吃掉吧。”

 
    阮秀點頭道:“會的。”

 
    小姑娘屁顛屁顛跑到阮秀身邊,這下子是真擔驚受怕了,扯了扯她的袖子,輕聲道:“秀姐姐,莫吃我。”

 
    阮秀不太願意說話。

 
    小姑娘捧著那把暱稱撐花的油紙傘,“秀姐姐,小心我告狀哦……”

 
    結果小姑娘被阮秀輕輕一巴掌,打得旋轉了數十圈,重重摔在遠處積雪當中,一路滾去,壓斷了無數枯木樹枝。

 
    只是小姑娘很快就飛奔回阮秀身邊,渾然不當回事,應該是習以為常了。

 
    臨近山腳,小姑娘趕緊躲在阮秀身後。

 
    徐小橋和謝靈飄然而落,收劍入鞘。只說收劍姿勢,師出同門的兩人,便迥然不同,一個乾脆利落,一個風流寫意。

 
    一個畢恭畢敬喊大師姐。

 
    一個笑著喊了聲秀秀姐。

 
    阮秀點了點頭,只是說了句,“來了啊。”

 
    小姑娘在阮秀身後探頭探腦,奇了怪哉,劍仙一來來倆呀,瞧著不是神仙眷侶了,那個模樣可週正壞了的少年,一看就是喜歡秀姐姐的。

 
    方才喊了秀秀姐?

 
    嘖嘖嘖。

 
    小姑娘覺得這小劍仙,慘兮兮。

 
    徐小橋摘下包裹,遞給阮秀,笑道:“壓歲鋪子的糕點。”

 
    阮秀笑了起來,接過包裹,稍稍掂量了一下,便更開心了。

 
    小姑娘心中腹誹不已,瞧瞧,還不如一包裹糕點,來得讓秀姐姐高興。

 
    真想把這少年一棍子打暈了,拖回洞府當那未來的壓寨夫君,先養著唄,好看真能當飯吃的。至於所謂的洞府,也就她一個人了。

 
    阮秀小心翼翼掏出一塊桃花糕,放入嘴中,頓時滿臉笑意。

 
    然後捻了一塊糕點給小姑娘,小姑娘一口吞下,味道如何,不曉得。

 
    阮秀問道:“給錢沒?”

 
    徐小橋說道:“給了的。”

 
    阮秀點點頭,卻說道:“我去那兒,不用給錢。”

 
    徐小橋啞口無言。

 
    謝靈更是心情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