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616章 皆是小事(第2頁)

 
    另外一位瘦弱少年也依葫蘆畫瓢,只是速度緩慢,被一人狠狠拽住腳踝,摔在地上,一棍子朝腦袋上砸去。

 
    瘦弱少年以手臂護住腦袋。

 
    被一棍子打得倒退貼牆。

 
    那個原本已經可以逃走的少年,輕輕躍下,由於離地有些高,身形矯健的少年,幾次踩踏小巷左右牆壁,落在地上,亂拳打倒了幾人後,依舊雙拳難逃四手,很快被一頓棍棒伺候,仍是竭力護住身後那靠牆瘦弱少年。

 
    最後高大少年的腦袋被人按在地上,瘦弱少年被打得貼著牆根滿地打滾。

 
    一位青壯地痞一腳踩在高大少年腦袋上,伸伸手,讓人端來一隻早就準備好的白碗,後者捏著鼻子,飛快將那白碗放在地上。

 
    “敢壞我們的好事,就該讓你們長點記性。”

 
    青壯男子丟了一串銅錢在白碗旁邊,“瞧見沒,錢和飯都給你備好了,吃完了碗裡的,錢就是你們的了,若是吃得快,說不定還可以掙一粒碎銀子。不吃的話,我就打斷你們的一條腿。”

 
    高大少年死活不肯。

 
    那瘦弱少年哀嚎一聲,原來是被一棍子打在了後背上。

 
    最後,那撥地痞哈哈大笑,揚長而去,當然沒忘記撿起那串銅錢。

 
    高大少年蹲在牆根,嘔吐不已。

 
    鼻青臉腫的瘦弱少年抱腿靠牆而坐,哭出聲來。

 
    那高大少年掙扎著起身,最後坐在朋友一旁,“沒事,總有一天,我們可以報仇的。”

 
    瘦弱少年沉默許久,止住了哭聲,怔怔出神,最後輕聲說道:“我想成為劍仙那樣的人。”

 
    他擦了擦眼淚,不敢看身邊的高大少年,“是不是很傻?”

 
    高大少年揉了揉他的腦袋,“可以啊,這有什麼不可以的,說不定那位劍仙,跟咱們一般歲數的時候,還不如我們呢!你不是總喜歡去學塾那邊偷聽老夫子講課嘛,我最喜歡的那句話,到底怎麼說來著?”

 
    瘦弱少年說道:“有志者事竟成!”

 
    然後他低頭說道:“可是我哪怕有了本事,也不想跟這些只會欺負人的混子一樣。”

 
    高大少年笑道:“沒事,等我們都成了劍仙那樣的人,你就專門做好事,我……也不做壞事,就專門欺負壞人!來,擊掌為誓!”

 
    兩位少年一起舉起手掌,重重擊掌。

 
    高大少年轉頭對他呼出一口氣,“香不香?”

 
    那瘦弱少年趕緊推搡了對方一把,兩人你來我往,很快一起疼得呲牙咧嘴,最終都大笑起來。

 
    他們一起仰頭望去,小巷狹窄,好像天大地大,只有一條線的光亮和出路。

 
    但是畢竟那條光線,就在兩位少年的頭頂,並且被他們看到了。

 
    梳水國,宋雨燒在盛夏時分,離開山莊,去小鎮熟悉的酒樓,坐在老位置,吃了頓熱氣騰騰的火鍋。

 
    老人得意洋洋,自言自語道:“小子,瞧見沒,這才是最辣的,以前還是照顧你口味了,劍術是你強些,這吃辣,我一個能打你好幾個陳平安。”

 
    綵衣國,一位形容枯槁的老嫗,躺在病榻上,她一隻乾枯手掌被坐在床頭的婦人輕輕握住。

 
    已經油盡燈枯的老嫗,竭力睜開眼睛,呢喃道:“老爺,夫人,今年的酒,還沒釀呢……陳公子若是來了,便要喝不上酒了。”

 
    婦人淚眼朦朧,輕輕俯身,小聲道:“莫怕莫怕,今年的酒水,我會親手釀造的。”

 
    老嫗碎碎唸叨,聲音已經細若蚊蠅,“還有陳公子最喜歡吃那冬筍炒肉,夫人記得給他拿大白碗盛酒,不要拿酒杯……這些本該奴婢來做的瑣碎事,只能有勞夫人了,夫人別忘了,別忘了。”

 
    當初崔東山離開觀湖書院後,周矩便覺得這是一個妙人。

 
    在崔東山離開沒多久,觀湖書院以及北邊的大隋山崖書院,都有了些變化。

 
    從書院聖人山主開始,到各位副山長,所有的君子賢人,每年都必須拿出足夠的時間,去各大王朝的書院、國子監開課講學。

 
    而不再是聖人為君子傳道、君子為賢人授業、賢人為書院書生講學。

 
    大驪所有版圖之內,私家學塾除外,所有城鎮、鄉野學塾,藩屬朝廷、衙門一律為那些教書匠加錢。至於加多少,各地酌情而定。已經教書授業二十年以上的,一次性獲得一筆酬勞。此後每十年遞增,皆有一筆額外賞錢。

 
    這一天,遊手好閒的白衣少年郎,終於看完了從頭到尾的一場熱鬧,現身飄然落在了一座再無活人的富豪宅邸內。

 
    最後他與一位丫鬟身份的妙齡少女,並肩坐著欄杆上。

 
    少女已經被那與人偷情、事情洩露的夫人牽連,被英雄好漢的一對義兄弟,一路殺到後院,她剛好路過,就被一記尖刀捅死了。

 
    那位夫人更慘,被那憤恨不已的宅子老爺,活剮了。

 
    當時那個揭發嫂子與那漢子的義弟,眼神炙熱,握刀之手,輕輕顫抖。

 
    他第一次見到嫂子的時候,婦人笑容如花,招呼了他之後,便施施然去往內院,掀起簾子跨過門檻的時候,繡花鞋被門口磕絆脫落,女子停步,卻沒有轉身,以腳尖挑起繡花鞋,跨過門檻,緩緩離去。

 
    在那之後,他始終剋制隱忍,只是忍不住多她幾眼而已,所以他才能看到那一樁醜事。

 
    崔東山雙手放在膝蓋上,與身邊那位早已死透的可憐婢女,好似閒談道:“以後的世道,可能要更好,可能會更壞,誰知道呢。”

 
    一位身背巨大劍架、把把破劍如孔雀開屏的雜種少年,與師父一起緩緩走向那座劍氣長城。

 
    先前師父帶他去了一趟那處天底下最禁地的場所,一座座寶座空懸,高低不一。

 
    師父帶著他站在了屬於師父的那個位置上。

 
    “師父,那位老大劍仙,與你的朋友阿良,到底誰的劍更快?”

 
    “不好說。”

 
    “師父,為什麼挑我做弟子?我一直想不明白,今天以前,其實都不太敢想。”

 
    “因為你是我們蠻荒天下,有希望出劍最快的人。你興許不會成為那個站在戰場最前邊的劍客,但是你將來肯定可以成為壓陣於最後的劍客。”

 
    少年惶恐道:“我怎麼跟師父比?”

 
    掐住少年的脖子,緩緩提起,“你可以質疑自己是個修為緩慢的廢物,是個出身不好的雜種,但是你不可以質疑我的眼光。”

 
    那個漢子一手掐住少年脖子,一手指指點點,為他講述那些懸空王座,是誰的位置。

 
    最後他鬆開手,面無表情道:“你要做到的,就是如果哪天看他們不順眼了,可以比師父少出一劍就行。”

 
    “什麼時候我確定你這輩子都做不到了,你就可以死了。不是所有與你資質一樣好的,都可以有你這樣的機遇,所以你要珍惜現在的時時刻刻。”

 
    頭戴蓮花冠的年輕道人,與一位不戴道冠的少年道人,開始一起遊歷天下。

 
    都換上了辨認不出道統身份的道袍。

 
    前者對於後者的要求只有一點,隨心所欲,一切作為,只需要順從本心,可以不計後果。

 
    不過有個前提,量力而行,別自己找死。

 
    少年道士有些猶豫,便問了一個問題,“可以濫殺無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