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608章 思悠悠(第2頁)
鄭水珠轉頭看了眼那捧匣漢子,嗤笑道:“咱們那位護國真人的大弟子都來了,還怕一位躲在崢嶸山十數年的練氣士?”
大篆王朝,同樣是負責護駕的扶龍之臣,鄭水珠她這一脈的純粹武夫,與護國真人梁虹飲為首一脈的修道之人,雙方關係一直很糟糕,兩看相厭,暗中多有爭執衝突。大篆王朝又地大物博,除了北方邊疆深山中的那座金鱗宮轄境,大篆的江湖和山上,皇帝任由雙方各憑本事,予取予奪,自然會不對付,鄭水珠一位原本資質極佳的師兄,曾經就被三位隱藏身份的觀海、龍門境練氣士圍攻,被打斷了雙腿,如今只能坐在輪椅上,淪為半個廢人。後來護國真人梁虹飲的一位嫡傳弟子,也莫名其妙在歷練途中消失,屍體至今還沒有找到。
臉上覆有面皮的漢子神色冷漠,瞥了眼鄭水珠的背影,這個小娘們,一向眼高於頂,在京城就不太安分守己,仗著那個老婆娘的寵溺,前些年又與一位大篆皇子勾勾搭搭,真當自己是欽定的下任皇后娘娘了?
杜熒問道:“林門主,怎麼講?”
林殊臉龐扭曲,“年齡符合的山上年輕男子,殺!但是我有兩個要求,那個欺師滅祖的弟子,必須死,還有那個恩將仇報的賤種,更該死!我崢嶸門處置叛徒的挑筋手法,不敢說金扉國獨一份,但是教人生不如死,還真不難。”
杜熒搖頭道:“前者是個廢物,殺了無妨,後者卻野心勃勃,才智不俗,他這些年寄往朝廷的密信,除了江湖謀劃,還有不少朝政建言,我都一封封仔細翻閱過,極有見底,不出意外,皇帝陛下都看過了他的那些密摺,書生不出門,知曉天下事,說的就是這種人吧。”
林殊強忍怒氣,臉色陰沉道:“大將軍,此人今年……約莫二十四五,也算接近二十歲了!”
杜熒啞然失笑,沉默片刻,還是搖頭道:“今夜登門,本就是以防萬一,幫著林門主清理門戶,掃乾淨登頂江湖之路,我可不是什麼濫殺的人。”
御馬監老宦官笑眯眯道:“見機行事,又不著急,今夜有的熱鬧看了。”
杜熒看了眼索橋,“我這會兒就怕真有金鱗宮修士伺機而動,等我們走到一半,橋斷了,怎麼辦?”
老宦官點點頭,“是個大麻煩。”
那捧匣的木訥漢子淡然道:“杜將軍放心,只要對方有膽子出手,橋絕不會斷,那人卻必死無疑。”
杜熒笑道:“仙師確定?”
那漢子點頭道:“我們國師府不會糊弄杜將軍。”
一位從一品的鎮國大將軍,又是金扉國皇帝義子,死了的話,還是有些麻煩的,畢竟金扉國新君上位,本就是大篆王朝國師府的謀劃。而一位手握重兵的叛亂武將,跟一位名正言順穿上龍袍的藩屬國君,雙方身份,截然不同,前者,大篆國師府可以隨意借刀殺人,想殺幾個就幾個,後者卻是一個都不能碰。
杜熒收刀入鞘,大手一揮,“過橋!”
就在此時,崢嶸峰之巔的小鎮當中,有老者抓住一位年輕人的肩膀,御風飛掠而走,老者身上有光彩流轉,如金色魚鱗瑩瑩生輝,在夜幕中極為矚目。
杜熒仰頭望去,道:“果然是陰魂不散的金鱗宮修士,看來是坐不住了。”
杜熒身後那位捧匣漢子已經一掠而去,化作一抹虹光,是一位大篆王朝以廝殺著稱的國師府金丹修士,更是護國真人的首徒。
對方金鱗宮修士應該是一位龍門境修士,又帶人一起遠遁,而持刀漢子本就高出一境,手中寶刀更是一件承受萬民香火的國之重器,一刀遙遙劈去,那金鱗宮修士迅速掐訣,身上金光熠熠的法袍自行脫落,懸停原處,驀然變大,好似一張金色漁網,阻滯刀光,老者則繼續帶著年輕人遠離那座崢嶸峰。
大篆國師府金丹修士那一刀,直接將那件法袍一斬劈開,御風身形驟然加速,剎那之間就來到了那金鱗宮老修士背後,近身又是一刀,老修士想要竭力將手中那位年輕人拋出,後者身上多出數張金鱗宮浮游符籙,能夠讓一位凡俗夫子暫時如同練氣士御風,只不過老修士也清楚,這只是垂死掙扎罷了,誰能想到金扉國不但找到了崢嶸山,甚至還來了一位大篆國師府金丹修士。
手腕微微擰動,那柄原本供奉在武廟多年的鎮國寶刀微微變換軌跡,一刀過去,將那老修士和年輕人的頭顱一起劈砍而下。
老修士在臨死之前,炸開自己所有氣府靈氣,想要拉著一位金丹修士陪葬。
那持刀漢子後掠出去,懸在空中,剛剛屍首分離的金鱗宮老東西與那年輕人一起化作齏粉,方圓十數丈之內氣機絮亂,然後形成一股氣勢洶洶的劇烈罡風,以至於身後遠處的崖間索橋都開始劇烈晃盪起來,橋上有數位披甲銳士直接摔下,然後被杜熒和鄭水珠使出千斤墜,這才稍稍穩住索橋。
木訥漢子低頭凝視那把寶刀的鋒刃,點了點頭,又微微皺眉,御風返回索橋,輕輕飄落。
杜熒壓低嗓音問道:“如何?真是那餘孽?”
漢子點頭道:“血跡不假,但是龍氣不足,有些美中不足,一定程度上會折損此刀的壓勝功效。不過這也正常,國祚一斷,任你是前朝皇帝君主,身上所負龍氣也會一年年流逝。”
杜熒深呼吸一口氣,伸手死死攥住一條鐵索,意氣風發道:“老子總算可以挺直腰桿,返回京城當個名副其實的鎮國大將軍了!”
那漢子小心翼翼將寶刀收入長條木匣,難得臉上有些笑意,道:“杜將軍不光是在你們皇帝那邊,大功一件。”
漢子直接將木匣拋給鄭水珠,收斂了笑意,“在咱們鄭女俠這邊,也是有一份不小香火情的。”
鄭水珠臉色狐疑,皺眉道:“馮異,你不直接帶回國師府?”
顯而易見,她是擔心這位金丹修士自己拿著寶刀,去大篆皇帝那邊邀功。
那漢子都懶得與這個娘們廢話。
那條極其難纏的黑蛟試圖水淹大篆京城,將整座京城變成自己的水底龍宮,而自己師父又只是一位精通水法的元嬰修士,怎麼跟一條先天親水的水蛟比拼道法高低?說到底還是需要這小娘們的師父,憑藉這口金扉國寶刀,才有希望一擊斃命,順利斬殺惡蛟,國師府諸多修士,撐死了就是爭取雙方大戰期間,力保京城不被洪水淹沒。天大的事情,一著不慎滿盤皆輸,整個大篆周氏的王朝氣運都要被殃及,國師府還會在這種緊要關頭,跟你一個小姑娘爭搶功勞?再說了,大戰拉開序幕後,真正出力之人,大半救國之功,肯定要落在鄭水珠的師父身上,他馮異就算是護國真人的首徒,難道要從這小姑娘手上搶了寶刀,然後自己再跑到那個老婆娘的跟前,雙手奉上,舔著臉笑呵呵,懇請她老人家收下寶刀,好好出城殺蛟?
林殊兩腿發軟,一手扶住鐵索。
那餘孽果真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杜熒笑道:“行了,你林殊這麼多年兢兢業業,為皇帝陛下效命,向京城傳遞密報,這次在湖上又幫我一鍋端了正邪兩道高手,今夜更是瞭解了一樁陳年恩怨。”
林殊笑容尷尬,聽聞杜熒這一席寬心話,既鬆了口氣,又不敢真正放心,就怕朝廷秋後算賬。
杜熒也不願意多說什麼,就由著林殊提心吊膽,林殊和崢嶸山這種江湖勢力,就是爛泥溝裡的魚蝦,卻是必須要有的,換成別人,替朝廷做事情,賣力肯定會賣力,但是就未必有林殊這般好用了。何況有這麼大把柄握在他杜熒和朝廷手中,以後崢嶸山只會更加服服帖帖,做事情只會更加不擇手段,江湖人殺江湖人,朝廷只需坐收漁翁之利,還不惹一身腥臊。
杜熒猶豫了一下,“今夜就在崢嶸山落腳。”
林殊小聲問道:“那些年齡符合的年輕人?”
杜熒有些猶豫。
大篆國師府的金丹漢子扯了扯嘴角,隨口道:“小心駛得萬年船。林大門主看著辦。”
林殊眼神狠辣起來。
一行人走過索橋,進入那座燈火通明的小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