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5章 我有一間房
老天像一個遲暮之年的老男人,一臉虛汗地站在尿池子邊,醞釀了許久的情緒,憋的臉都青了,這雨終究是沒下出來。
風停了,烏雲的色澤變得白嫩了許多,像一塊塊豆腐似的,太陽伸手這麼一撕,撕出一道小口子,金光慵懶地撒了下來。
到了彌留之際的悲從喜,眼神已經開始渙散了,他的瞳孔融化到渾濁不堪,他的雙臂已經被炸成了碎渣,雙腿毒成了焦炭,可他卻在笑,邊笑邊咳血,嘴裡含糊地唱著戲:
“我有一間房,”
“半間租與轉輪王,”
“有時放出一線光,”
“天下邪魔不敢擋!”
他這個曲子唱的呀,那曲調像一把剖骨的圓月彎刀,剮的人腸子隱隱作疼,我看到這時候,就已經感到不對勁了。
這人沒死,他不但沒死,他殘破不堪的身體中,反而爆發出一種極其猛烈的生機!
那生機中帶著一股春雨過後的溼潤泥土氣息,四白衣聞到了,八紅衣聞到了,我們所有人都聞到了。
悲從喜唱的這段戲文,是援引自魯班厭勝術中的一段咒音,宋朝詩人秦少游從厭勝術中摘抄此句後,贈予了蘇軾。
我少年時曾閱讀過厭勝術原本,我不是木匠,這東西我自然沒法學,但厭勝術的中的一些咒音,在風水破局中是有奇效的。
比如悲從喜唱的這段戲,就是專門用來剋制“咒屋”的。
什麼叫咒屋?就是說這屋子被詛咒了,被仇家請來高人,用手段引過鬼,或是被木匠藏過不潔的物件,厭勝術中有記載,任何人可拿小木槌敲木幫子,身穿木鞋,邊大聲唸誦此咒,邊大步走入房中,自可潔淨房屋。
說那悲從喜第一遍唱完,那四白衣臉色都大變,四名婦女臘肉般的老臉嚇的是煞白,有時候未知是這樣的,你修成白衣了,修成阿修羅了,你就以為你就什麼都懂了,什麼都看穿了嗎?
我告訴你,道行這東西你修的越深,你懂的反而越少,恐懼和未知,永遠是人無法迴避的暗面。
當悲從喜唱第二遍時,他身旁的豎棺裡就傳來砰,砰地敲釘子聲音,還伴隨著陣陣鋸木頭的聲音。
豎棺裡藏著個木匠?
我們都沒瞧出這其中的門道,下一秒,離奇到邪門的一幕出現了,悲從喜那滿是血汙的殘破身體裡,生長出許多碧綠的嫩芽,這人就像一截腐朽的爛木頭似的,在雨後煥發出生機,新生的樹皮在他全身快速蔓延,猛烈生長。
更詭異的是,這人雙臂的斷裂處,竟也生長出一對全新的木臂!
引頭的老嫗見形勢不對,臉色一狠,衝手下暴喝道:“用火,用火!死木匠最怕火!”
老嫗話音一落,眾蠱師們各取出一大把蠱蟲,放在手心這麼一吹,許多亮著火光的小蟲飛出,這些蟲子有胡峰大小,數量多到驚人,星星點點的火光組成了一道紅色的銀河,朝著悲從喜瘋卷而來。
場面甚是壯觀,宛如晚霞跌落人間。
盧曉瑩告訴我,蠱師們用的是螢火蠱,每一隻蠱蟲都是活的燃燒彈,火中帶毒,毒中有火,威力非常恐怖。
螢火蠱,是古代苗疆蠱師用來驅趕,恐嚇厲鬼用的,因為此蠱製作繁瑣,存活率低(數千只蠱蟲養十年方能破繭,最後只能活三五隻)所以很少對人使用。
場面上數十萬只螢火蠱,齊刷刷降落在悲從喜身上,紛紛引爆,一道巨大的火浪直衝天際,我感覺一陣猛烈的熱浪襲來,野草叢無法承受這恐怖的高溫,成片成片地迅速枯萎。
我來不及細想,剛要拉著盧曉瑩避讓,那趕屍老者卻頭都不回道:“無妨!”
他這個無妨剛說完,那一直衝我笑的女屍,徑直走到我跟前,抬腳,往地面上狠狠一踏,只見一道至陰至邪的極寒之氣,以她的腳掌為圓心向四周散開。
寒氣消解了劇毒的火浪,讓容納我們藏身的這一片草叢,僥倖存活了下來。
而除了這片草叢之外,四周的野草全部枯黃,蔫巴了。
女屍替我們擋下火毒之後,做出了一個奇怪的舉動,她輕輕躺在了我身旁,歪著脖子,閉著眼衝我一個勁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