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淨琉璃之國(三十七)(第2頁)
俱時龍王身隕道消,毒龍再難成什麼氣候,而孔宴秋得證明王之後——得證明王的事還是巫曦聽鳥雀八卦議論才知道的——業摩宮更是亂作一團,外頭還常有金曜宮下來的大孔雀探頭探腦,不知道想做什麼。託孔宴秋的福,巫曦完全管不過來,只得將這些事全丟給其他大妖,自己專心對付一個痴痴的黑孔雀。
巫曦真的很愁,然而孔宴秋不僅不愁,反倒瞅準機會了就是一頓親,直給巫曦親得面紅耳赤,渾身溼漉漉,這如何能忍?
他想給孔宴秋做點清心明智的藥膳,但這似乎不是心智上的問題;想用靈火烤一烤,奈何身上沒傷,平白燎捲了兩根鳥毛。一想到自己已經是世上最厲害的醫者,卻連情郎的心病都治不好,巫曦難免沮喪。
……但他還不能沮喪,因為他一表現出愁苦的樣子,孔宴秋的嘴唇便要密密實實地落到他眉間,接著一路往下,再接著……再接著就不好說了。
委實要給人氣死啊。
都說心病還需心藥醫,巫曦在臉上掛起陽光明媚的笑容,暗暗在腦子裡思忖,孔宴秋的心病,大概就是眼睜睜地看著我身死,而後,他又用那樣慘痛的方式挽回我的性命,大悲恰逢大喜,兩兩相沖,他肯定要出毛病的。
只是不知,我該開一劑什麼樣的心藥呢?
輕一點的藥,無非是保持現狀,日日夜夜地伴著他,他現在資歷雖淺,可已經是板上釘釘的明王了,時間一長,當然能恢復過來。
至於重一點的藥嘛……
巫曦將食指抵在下巴上,若有所思地“哼”了一聲。
他已經下定決心。
這天,巫曦照例頂著巨大且沉重的鳥毛毯子,對酸與提出了要求。
他希望在接下來的三天——哎,不幸的話,也許是一個星期,寢殿方圓數十里內都不要有多餘的鳥雀,他該給孔宴秋治病了。
酸與不明所以,但又從這話中嗅出了山雨欲來的氣魄,趕緊忙不迭地答應下來。
寢殿裡只有他和孔宴秋兩個人。
駁雜的氣息紛紛遠去,孔雀的潛意識裡也得到了一些安寧的撫慰。巫曦將一切打理妥當,深吸一口氣,指使道:“去給我倒一杯水!”
孔宴秋不明所以地默默看他,身體一動不動,一杯水已然自發飛起,來到巫曦面前。
巫曦:“……”
巫曦並不氣餒,他加重語氣,認真地說:“我要你親手,給我倒一杯水。”
孔宴秋神志混茫,倒是還知道要聽他的話,遲疑片刻,黑孔雀還是轉過身去,親手給他倒了一杯水。
再轉過身的時候,孔宴秋驀地愣住了。
他的腳下像生了釘子,將他牢牢地釘在原地。
在他前方,巫曦身上的外袍已經宛轉飄落,少年纖瘦的臂膀,便如一塊晶瑩無瑕的美玉,毫不遮掩地袒露在他眼前。
巫曦嘻嘻一笑。
“喂,。
然後,他居然就這麼笑著,轉身就跑了!
作者有話要說
【好吧,這裡不讓全脫,那先脫一件,,】
巫曦:*感動,熱淚盈眶,眼淚滑過完美的弧線*一切都圓滿落幕了……我們拯救了彼此,靠愛!
孔宴秋:*一反常態地沉默*
巫曦:*一甩頭髮,將頭髮甩在孔宴秋胸前,因為他太高了*看啊,嶄新的世界,多麼美好!
孔宴秋:*慢慢解開身上的珠寶和腰鏈,繼續沉默*
巫曦:*激情澎湃*啊!這就是……*發現不對勁*你怎麼不說話?
還是巫曦:*終於意識到自己會經歷什麼,哭了*哎喲!我逃不掉了!
第69章淨琉璃之國(三十七)
哎喲,好痛。
這是他的第一個反應。
我身上怎麼溼噠噠,黏糊糊,好像被小狗口水舔過一遍似的?
這是他的第二個反應。
巫曦忍著不適,撐著手肘坐起來,顧不得其他,先捂著額頭,頭痛地想了好一陣子。
我前面幹嘛來著?
……對了!孔宴秋中了龍毒,我就用火燒他,給他去毒來著,然後我又幹了什麼,怎麼想不起來了?
頭疼得像是要裂開,巫曦齜牙咧嘴地放下手,忽然目光一凝。
我怎麼滿手都是血!不對,我怎麼滿身都是血?!
而且我的胸口還是半透明的!
他張皇失措地抬頭一看,天空中飄落的卻不是雪花,而是絨絨細密的菩提花。在周圍,巨大雪白的骨骼團團盛開,猶如一朵又可怕,又聖潔的蓮臺,將他圍攏在最中央。他身下同樣鋪著嶙峋生光的骨頭,上面盪漾著金赤色的血漿。
他手上,身上的血,全是這樣的金赤色。
巫曦一下驚慌起來,他轉著頭地大喊:“孔宴秋?孔宴秋!你在哪兒?!”
真是犯太歲啊我,不過我為什麼沒死呢?那時候我毫無保留,完全耗盡了心脈中的每一絲靈火。奇怪,難道世上真有死而復生這回事麼?
“孔……!”
他轉著圈地亂看,聲音陡然悶在喉嚨裡。
透過那些巨大骨骼的間隙,他看到了黑孔雀下垂的雙翼,以及他蜿蜒柔軟的長頸,在孔雀身下,血泊蔓延百里,將曠野燒成一片金紅色的頹豔黃昏,數不盡的菩提花在上面輾轉漂盪,便如雪色的長船,美得令人心驚。
孔宴秋就在這裡,他就站在孔宴秋的身體上。
巫曦的腦子一片空白。
他忘記自己是怎麼從黑孔雀的背上下去的了,等到他滾落地面,再滾了一身的血之後,黑孔雀的身體也在漸漸縮小,緩慢地恢復成慘不忍睹的人形。
巫曦撲過去,魂不附體地把孔宴秋抱起來。唯見孔雀渾身的血將要流乾,肋骨齊齊斷裂,從脊椎上倒翻出去,貫穿了後背的皮肉,捲起極為可怖的傷口。
他就像一隻刺蝟,只是刺蝟的刺長在皮膚上,而他的刺,卻是從血肉裡穿出去的!
巫曦肝膽俱裂,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麼刁鑽,這麼嚴重的傷口,只得在手上聚起金色靈火,貼近他的後背,一邊哇哇大哭,一邊試著給他止血。
“你這個壞鳥!為什麼又把自己搞成這樣,你要氣死我……咦?”
巫曦臉上還掛著眼淚珠子,人已是愣住了。
真是神奇,從前他的靈火可以解毒治病,現在居然還多了一個穿透身體的功能!附著火焰之後,他的手毫無阻礙地進到了孔宴秋的後背,就像撥開一條溪河,他輕輕撥開緊繃的肌肉,再用手試探著抓住那些斷裂彎折的肋骨。
匠人是如何隨心所欲地塑造手下的陶土,他就如何隨心所欲地重塑這些畸形的骨頭。巫曦將它們挨個恢復如初,隨後,宛如撫平陶坯身上的裂口,他嘗試著,用大拇指輕柔地一抹,孔宴秋背上的那些綻開的傷口,便被他抹得平整光潔,彷彿從沒有受過致命的穿刺。
我成神仙了?
巫曦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的雙手。
有這樣一雙手,那我以後豈不是可以去街上開一家醫院,上書“回春妙手”四個大字,然後看病就可以不收錢,專門收集稀罕菜譜……
不對,現在不是想這些事的時候!
他回過神。奈何對方實在太重,扛著走了沒兩步,巫曦腳下一滑,一人一鳥便滾做一堆,亂七八糟地撲在地上。
“哎喲!”
他跌到孔宴秋胸前,鼻子都撞紅了,忽然感到有一隻手輕輕環在自己後背,巫曦抬眼一望,孔宴秋疲憊地睜開雙眼,正定定地瞧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