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情難(終)
寧修的識海清理起來倒也不怎麼容易, 等給他把沒用的東西都扔出去,已經入了夜。
寧修的小靈識飄在半空中像模像樣地鬆了口氣,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 趴到了寧不為的肩膀上。
小傢伙的靈識也是暖烘烘的,像塊會發熱的棉花團子, 蹭了蹭寧不為的脖子。
寧不為伸手戳了戳他的小臉,“以後再敢亂塞東西自己解決。”
“啊呀~”寧修咧嘴一笑, 在他肩膀上翻了個身, 飄到半空用軟乎乎的小臉貼寧不為的臉, “啊~”
爹爹不生氣~
靈識相觸要比真身來得更虛浮,卻又更加親密, 小傢伙連靈識都帶著股奶味,水靈靈的眼睛盯著他爹,大概是和小黃狗在一起時間長了, 探頭探腦地用鼻子尖尖碰了噴寧不為的鼻尖,驚訝地瞪圓了眼睛。
似乎覺得很不可思議。
寧不為懶洋洋地笑了一聲,伸出手指將他兒子的小靈識戳了個跟斗。
寧修笑著滾了兩圈, 又手腳並用游過來, 用腦門碰了碰寧不為的鼻子, 又被他爹一戳戳出去老遠, 整個棉花團子糊在了褚峻後背上。
褚峻剛把兒子的識海周圍加固一圈標上封印, 免得誰都能進來逛一圈,後背就糊上了塊奶糰子, 伸手將兒子抱了起來。
寧修彎起眼睛乖巧地衝白白孃親笑,“哎呀~”
孃親疼不疼呀~
褚峻看向寧不為。
寧不為伸手摸了摸鼻子, 之前他沒頭沒腦突然攥住人家手腕問傷口, 見褚峻避而不答, 還刺了他兩句,多少是有些唐突。
但他就是莫名其妙看那傷口不順眼。
“過來。”褚峻神色難辨。
寧不為心道難不成他和他兒子玩鬧都要挨訓?他心中冷笑,大步走了過去,“幹嘛?”
笑話,他堂堂魔頭殺上千人都不帶眨眼,褚峻現在要是再敢訓他,他就不客氣——
“留個標識。”褚峻掌心浮現出一個小巧的法陣來,“寧修的識海防禦太弱,我設了個封印,除了你我旁人都進不來。”
“……好。”寧不為留了抹靈識印記在那小法陣上,又盯著那法陣看了幾眼,“我加兩筆?”
褚峻點頭。
便見寧不為往那小法陣上加了個符,這法陣和標識瞬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便是褚峻都找不到在何處。
褚峻眉梢微動,“你在我識海中留的便是此種標識?”
難怪他翻遍了整個識海都找不到。
寧不為剛加完符的手一僵,乾笑道:“誤會一場。”
雖然他之前確實是想對那個“老東西”下死手,打算先撈靈力再吞元神,不過後來意識到自己打不過,當機立斷改口喊前輩也是喊得很順口,他好像還給對方的肩膀上拍了個血符……嘶。
寧不為有點笑不出來了。
“啊~”寧修拽了拽褚峻的前襟,摸了摸自己癟癟的小肚子,示意他自己餓了。
孃親,糊糊~
“出去再說。”
靈識歸位,外面天已經擦黑了。
寧修睜開眼睛才切實地體會到飢餓,小臉皺成了一團包子,“嗚!”
糊糊!
寧不為從納戒裡翻了翻,“米糊呢?”
“最後一個格子第三層。”褚峻伸手將寧修從他懷裡抱了過來。
“那個標識我可以進去消掉。”寧不為將米糊拿出來,頓了頓道:“如果你介意,也可以從外面……不過要麻煩些。”
“不必,留著吧。”褚峻伸手將碗遞給他。
寧不為接過碗,看了他一眼,“不怕我下黑手?”
“什麼黑手?”褚峻問。
寧不為盯著他看了半晌,戲謔一笑:“你覺得呢?”
“逼我做爐鼎?”褚峻語氣淡定。
寧不為:“…………”
他就知道這姓褚的就算過了五百年也是個皮白餡黑的!
一炷香後,寧修終於吃上了糊糊,打了個飽嗝,看看爹爹又看看白白孃親,糾結了一小會兒,決定要睡在白白孃親懷裡。
孃親懷裡又暖和又舒服,孃親也很溫柔安靜,不像爹爹,每次他快要睡著的時候,不是揪他頭髮就是戳他的肚肚,有時候還趁他睡著捏他的臉,讓他流好多口水。
寧不為見兒子有了娘就忘了爹十分不滿,戳了戳他的臉,“小沒良心。”
“呀~”寧修困得眨了眨眼,小臉埋進了褚峻的袖子裡,給他爹留了個屁股。
——
無時宗主峰。
“此事可當真?”褚臨淵看向自己的大徒弟沈溪。
“褚信確實是這般同弟子說的。”沈溪拱手道:“只是褚信師弟年紀尚小驚嚇過度,弟子也無法判斷他說的真假,可若寧不為真的在無時宗,我們還是早做準備為好。”
“原葉峰之事尚未查清真正的兇手,可內門弟子遭同門屠戮,褚勿長老又是在大庭廣眾之下被殺,宗內早已流言四起,人心惶惶,連宗門大選也受到了影響。”褚白站出來道:“師尊,此事應當儘早解決。”
褚臨淵踱著步子緩聲道:“寧不為此前只是化神巔峰,與難書尊者等人在星落崖交手,討不到什麼好處,恐怕也是身受重傷,那青光同太尊交手還能逃脫,恐怕修為已經到了小乘期,應當不是寧不為……”
“師尊說得有道理,褚勿長老被殺時,包括弟子在內,有三位化神期的長老,還有一位合體初期的太上長老,卻都沒來得及反應,甚至沒有察覺到一絲邪氣,若寧不為修為高到如此地步,絕不可能只殺了褚勿。”沈溪推測道。
“若這青光不是寧不為,他這麼做又是為了什麼?”褚白不解道:“操控褚信殺了同門弟子,又在眾目睽睽之下殺了褚勿,莫不是同原葉峰有仇?”
褚臨淵搖頭,“恐怕是受了連累。”
“連累?”褚白皺起了眉。
“寧不為當年便是修煉邪術走火入魔誤殺了寧家同宗的兄弟。”沈溪沉聲道:“寧不為那般桀驁的性子斷不會揭自己的傷疤,倒像是有人知道他在無時宗,藉著褚信故意將當年的事情重演一遍……來挑釁他。”
“不錯。”褚臨淵面色有些凝重,“那小弟子可曾說寧不為藏身在何處?”
沈溪卻有些猶疑,“他說寧不為現今在一見峰,景和太尊新招的兩個雜役認了寧不為當爹。”
褚白頓時明白為何沈溪一開始就說褚信驚嚇過度有可能是在胡言亂語了,景和太尊怎麼可能放任一個魔頭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而且,寧不為出了名的冷血殘暴,認兩個雜役當兒子,怕不是腦子被鎮魔塔砸壞了。
褚臨淵顯然也覺得這消息不怎麼可靠,不過想得卻比褚白要多一層,若真被那小弟子說中,寧不為在景和太尊手底下,他們反而更不用擔心了。
“沈溪,原葉峰的事情便交由你,務必早日查清那青光的來歷。”褚臨淵道。
“是,師尊。”沈溪領命。
“萬玄院來挑選弟子,褚白去協同各峰谷洞天福地,若人手不夠,便讓禮尚閣褚凌雲幫你。”褚臨淵看向褚白,“宗門大選剛剛開始,為公平起見,今年的新弟子一律不入萬玄院。”
褚白和沈溪俱是愣了一下,褚白拱手道:“是,師尊。”
“好了,都下去吧。”褚臨淵擺了擺手。
待沈溪和褚白下去,他面前便浮現出一道虛影來。
那虛影身著僧衣,眉宇間透著股悲天憫人的意味。
“你去了浮空境?”褚臨淵掐指一算,皺起了眉。
“我那百羽徒兒死得蹊蹺。”明桑禪師微微闔目。
“可曾查到什麼?”褚臨淵問。
明桑搖搖頭,“找貧僧何事?”
“玲瓏骨被盜至今毫無消息,崇正盟內已經有人坐不住了。”褚臨淵道:“回春大陣在臨江城重現,寧不為又在臨江城和無時宗露了蹤跡,恐怕很快就要開始第二輪絞殺。”
“玲瓏骨在寧不為手中已經毋庸置疑。”褚臨淵道:“他剛在無時宗露面,便被人盯上,來了出殺雞儆猴,不僅如此,那人還從景和太尊手底下跑了。”
“如今小乘大能不過五指之數,無時宗景和太尊,萬玄院郝諍院長,王家老祖王濱,藏海樓桑玄清,還有一位五百年來從未露面。”褚臨淵道:“十八位太上長老合力推演都不曾推出此人是誰,難不成真是——”
“五百年前行遠不足兩百歲便已是小乘。”明桑抬起頭不悲不喜地看了他一眼,“若他尚在,五百年夠他飛昇兩輪了。”
褚臨淵冷不丁被好友噎了一下,皺眉道:“若他故意壓下修為呢?”
明桑也沉默了下來,半晌才道:“那他可真是個混賬。”
主峰寶殿之外。
“我聽聞沈澤師弟慘死善功處,還請師姐節哀。”褚白衝沈溪拱了拱手,微微一笑。
沈溪冷冷看了他一眼,“不勞師弟掛心。”
褚白笑道:“如今原葉峰人才凋敝,以後倒也省得師姐一個主峰的長老為他們操勞了。”
沈溪冷哼了一聲:“聽說你雲中門那位至交好友聞鶴深鑄成大錯被除名廢丹,倒也不需要你一個無時宗的天天和雲中門不清不楚。”
褚白眸光微沉,笑道:“如此倒是多謝師姐掛念,只盼師姐能早些找到殺害褚勿長老的兇手,好在師尊面前再立一功,說不定以後這掌門之位就是師姐的了。”
“師弟放心,就算不是我,也落不到你頭上。”沈溪冷笑一聲,拂袖而去。
褚白臉上的笑容斂了起來,待沈溪的身影消失,御劍飛往了若谷峰。
若谷峰瀑布處,早已有人在等候。
“遲了一炷香。”那人緩緩轉過身來,微微笑道。
“掌門臨時有事吩咐。”褚白歉然,拱手道:“謝道友見諒。”
謝酒揣著袖子,讚賞道:“這若谷峰流瀑飛花,風景極好,多等些時候也無妨。”
褚白訕訕一笑。
“沈溪那弟弟遇害是寧不為所做,你可將此消息透露給她,引她去查。”謝酒不急不緩道。
“好。”褚白應下,試探道:“不知那青光可是尊上他老人家?”
謝酒輕飄飄看了他一眼。
褚白道:“非是我多言,而是掌門派沈溪去查那青光的身份,我是否要掩護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