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呦九 作品

第 19 章 偏我來時不逢春(19)(第2頁)

 連個眼神都沒有給。

 鬱清梧輕輕嘆口氣。

 其實,他知道,

 她肯定又在為那個死在廟裡的夫人傷懷了。他雖然不太懂她為什麼會執念這麼久,但執念這東西,他恰逢剛懂。()?()

 他對阿兄的死就有執念。()?()

 這段日子,他晚間做夢也是對著阿兄懺悔。()?()

 “若是我那日不去先生那邊,就停下話又如何呢?”

 10本作者枝呦九提醒您《山君》第一時間在.?更新最新章節,記住[(.)]10?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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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恐多年後,他都會在這一句話裡面走不出去了。

 這不是藥能治的。

 他便將藥方子擱置一邊,不再提起。又不禁慢慢走過去道:“蘭姑娘。”

 蘭山君抬頭,仰首看他:“嗯?”

 她神色清冷,並不如往常那樣溫和,帶著些不近人心的漠然。

 這般的態度,倒是將鬱清梧的雙腳駐足在原地,不敢再走近。但都來了,必然是要事出有因的,不然她會覺得他這個人冒冒失失。

 他便猶豫著從懷裡掏出她那日給他的手帕。

 他遞過去,道:“我都已經洗好了。”

 蘭山君接過去捏在手裡,“好。”

 鬱清梧不知道怎麼的,就情不自禁的後悔起來。

 他想,他應有無數的話可以跟她說,怎麼就偏偏還了手帕。

 倒不是他捨不得手帕,而是……而是……

 他想,世上雪中送炭的人少,他雖然跟蘭姑娘相識不久,但終究是有情分在。

 往後也不知道能見幾次,也許時光匆匆,他身邊也就剩下這麼一個真性情的人在了。

 他留著手帕,也好知曉世間曾經有過真情在。

 但手帕已經還了回去,更沒有討要的道理。他只能又道:“山君姑娘。”

 蘭山君再次抬起頭看他。

 她身上無力,卻也不敢太露出破綻。

 而後就見他坐了下來,跟她一塊坐在廊下。

 他輕聲道:“姑娘那日跟我說,萬事得想開些,就算是坎沒有過去,但是心中總會舒坦些。”

 “姑娘又說,無論如何,明日的朝陽還會升起,日子且長著——我憑著姑娘這兩句話,倒是淺淺熬過來了。”

 阿兄下葬後的那幾天,他躺在地上一哭就一夜。但哭完了,天還是要亮的。

 天亮之後,等待他去做的事情就還很多。

 要去結交,要去為官。

 揹著先生請壽老夫人為他約了大理寺卿徐大人,初六又去了翰林院,他一個小小的翰林院試講,難道對著上官要哭喪著臉嗎?

 剛過完年,誰也不願意看見他這般,所以他只能笑。

 先生看見他說,“你這是長大了。”

 他不置可否。

 晚上卻一宿一宿睡不著。他只能靠著蘭山君的這兩句來安慰自己。

 竟然也熬過來了。

 他道:“今日,我承了姑娘的情,也想給姑娘幾句話。”

 蘭山君側頭看他:“嗯?”

 鬱清梧認真道:“姑娘本心純善,而世間汙濁。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不應是你的錯,也別把錯往身上攬,這般心中自然會輕鬆許多,不然萬事成為執念,那就整日

 把自己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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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句話,倒是正中蘭山君的心懷。()?()

 她也是如此想的。她心中倒是泛起一絲暖意,連眉眼也不自覺柔了下去,“好。”()?()

 她收起書,正準備起身,便見趙媽媽帶著朱氏身邊的貼身婆子急匆匆的進來。()?()

 婆子見了她,拘束的道:“六姑娘,夫人讓奴婢給您說件事情。”

 蘭山君勉強打起精神,“什麼事情?”

 婆子支支吾吾。

 蘭山君自己出身在鄉野,對他們向吧,母親既然要來,也沒有什麼不可告人的。”

 婆子就道:“三少爺今日去赴魏王世子的約,各家都帶了刀去比劃,但三少爺的刀臨行前卻被四老爺扣下了。”

 她小聲道:“三少爺便記起您的那把戒刀……”

 蘭山君嘴角的笑就慢慢的落了下去。她的神色越來越冷,她問,“是把我的戒刀拿走了嗎?”

 婆子趕緊點頭,“因那把刀是您師父的,夫人心中不安,讓奴婢快點一聲。”

 蘭山君深吸一口氣。

 她記得,上輩子沒有這事情。

 那日,蘭三是風風光光的走,風風光光的回,說這個世子爺誇他,那個世子爺對他青睞。她卻跪在祖母的屋子前跪了半日。

 兩相比較,實在是殊榮巨大,她心中還偷偷自卑過。

 她從未見過什麼天潢貴胄。

 她見到最貴的人,是鎮國公府一家。

 但如今仔細想想,有些事情,該發生的都是發生了的。這件事情應該也是發生過。只是母親和蘭三都沒有告訴她。畢竟她那個脾氣,剛跟祖母吵過一架,他們來問,她肯定不願意的。

 不願意就是不願意,天王老子來了也不願意。

 如此這般,他們偷偷拿走再悄悄還回去,倒是把事情悄無聲息的辦成了。

 她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對。

 跟母親劃出一條道,是有用的。至少這輩子來告訴自己了。

 但這用處,似乎也不是特別的大。該拿走還是拿走了。

 她只能道:“此事等我回去的時候再說。”

 婆子連忙走了。

 夫人想來在家裡等得急呢。

 鬱清梧一直站在一邊沒出聲。他大概知曉她在家裡過得不好,但也沒想過,家裡人還會不經她同意就拿走她師父給的戒刀。

 亡人遺物,怎可擅自主張呢。

 他不是個愛嚼舌根的人,但錢媽媽過了一遍,道:“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急匆匆上了門,問一句,又急匆匆走了。”

 錢媽媽是宮裡長大的,曾經也是皇后身邊有名有姓的人,哪裡還不懂這些,立刻以最壞的心思來揣測人心,“啊呀呀,這還不懂嗎?這是打量山君好欺負呢,做出一副自己很在意的模樣,好像自己的良心多些。但若是真在意,既然選擇拿了,便等她回去好好安撫,說說補償。反正是不會到別人府上。”

 “這不知曉的,還以為山君是個獨性子,兄弟借刀都容不下。”()?()

 壽老夫人聽聞,也皺眉道:“朱氏這些年,倒是越發糊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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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蘭山君腦子裡面亂糟糟的,還在理老和尚的事情,並沒有太在意此事。()?()

 她在心裡慢慢盤算,有那十三道疤痕,有那句閻王不奪命,十三刀如飲水的話,又有齊王說要“點他的天光,熬斷他的骨頭”,她倒是能有五分揣測段伯顏是老和尚。()?()

 但冷靜下來,還有五分,也無法真的確定。

 別臨了臨了,在這種關頭找錯了人。

 她心中有種塵埃落定的感覺,又有一種浮游朝生暮死之感。

 她深吸幾口氣,用手搓搓臉,讓自己精神一些。

 就算老和尚是,又有什麼了不起的呢?

 她向來信奉一句話,便是六爻卦起,知而不避。

 鬱清梧再過來的時候,就發現她精神好多了。她還有閒心問起他之前的事情。

 這可真是讓他受寵若驚。他聽見她問,“我方才瞧見了你寫的藥方,你的字寫得很好。”

 鬱清梧:“先生說我的字雖然有內抱不群之心,卻沒有外慾混跡之心氣,還要多練練才好。”

 蘭山君:“你的字師從鄔閣老嗎?”

 鬱清梧點頭,“是的,但先生的字比我好多了。”

 蘭山君:“你不用灰心,先生比弟子好,本來就是應當的。”

 她頓了頓,似乎是安慰他一般道:“就好像鄔閣老的先生肯定比他好一般。”

 鬱清梧聽了她的話,不免開懷。雖然他並沒有因為自己的字不如先生而傷懷過。

 所以說,山君姑娘的心就是太柔善了。

 蘭山君倒是沒注意到他的神情,她只是繼續試探性的問:“我記得,你今日還說,鄔先生師從折太師?”

 “那是先太子的太師,如此看,鄔先生竟然跟先太子是同門——”

 鬱清梧點頭,“應該算是。”

 蘭山君:“能給太子做太師,字想來是最好的。一一順下來,相當於你的字也是最好的。”

 鬱清梧笑起來。

 他說,“也不是。”

 他想了想,道:“若說最好的字,應當屬鎮南將軍。”

 蘭山君呼吸一窒。她確實是想引著他往這上面說的。沒曾想他自己先說了。

 他說起段伯顏來,簡直信手就來,“他跟陛下是一個先生教導出來的,聽聞年少的時候很是猖狂,曾言自己是天下第一字。”

 蘭山君聽得笑了起來。

 她看過老和尚的字。

 只看見過一次。就是他醉酒後帶著她醉打老道門那次看見的。

 但她當年還不識字。

 那八個字,她不認識,不知道叫人必有終,古無不死。她只覺得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