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8章 君(求月票)(第2頁)
「況且,殺人的可是你啊,右相。「
「是你這位當代名士,一代丞相,親自把這些為我大陳彈精竭慮的忠臣良將,一個一個都殺死了啊!」
「怎麼又能夠來反駁寡人呢?」
馮玉凝的手都在顫抖:「你,不過一死,何苦如此?」
陳鼎業道:「如你所言,若是要諸位性命,最後也不過一死,只是如此簡單要了諸位的性命。」
「寡人不盡興啊。」
馮玉凝的面龐漲紅,悲憤,絕望,痛苦,最後他指著陳鼎業,咬著牙,要把自己的怨毒和憤恨,殺機和不甘都從唇口之間噴出去,道:「昏君!昏君!」
「你這樣的昏君,後世子孫,皆要喝罵於你!」
「你之諡號,必是【煬】!」
陳鼎業放聲長笑,隨意將手中的杯盞放下,袖袍一掃,長身而起,道:「昏?錯了,丞相,寡人並非是昏君,而是——」
「暴君!」
「至於煬。」
白髮飛揚,這往日作為陳國威嚴和權力最高之地的皇宮大殿之中,被濺射出來的鮮血所籠罩,
帶著一種血腥荒誕的恐怖感覺,君王淡漠道:「煬,太溫和了。」
「寡人當封【厲】啊。」
馮玉凝的身軀顫抖了一下。
厲。
這一個字,從君王自己的嘴裡面說出來,卻自有一股森然幽冷的味道,馮玉凝身上沾染的血冷卻下來了,他感覺到了刺痛浮現,一股淡漠的寒意從後背攀升上來,讓他的身軀都僵硬。
去禮遠眾曰煬,言不率禮,不親長。
陳鼎業從容地步往下走來,君王踏著白玉臺階,發出清脆的聲音,迴盪在這血腥之地,落入了馮玉凝的心底裡面,也讓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了典籍之中,對於諡號的記錄。
一步一步,腳步清冷肅殺。
殺戮無辜日厲!
暴虐無情曰厲!
狠無理曰厲!
扶邪違正日厲!
絕對狠厲,絕對暴虐的諡號,陳鼎業走到了馮玉凝身前,馮玉凝手中的劍本來是想要抬起來,
想要直接指著陳鼎業的心口的,但是在那種巨大的壓迫性下,他竟然沒有勇氣提著劍。
劍刃漸漸垂下來了,陳鼎業往前,馮玉凝跟跟跪跪往後。
陳鼎業淡淡道:「右相,才通天地,明辨是非,不知可能知道,你的手段算是詳細的情況下,
寡人,是怎麼樣知道你這麼多密信的?
馮玉凝的身軀顫抖了下。
陳鼎業袖袍一掃,手掌抬起,手背抽擊在馮玉凝的臉頰是上,看似尋常,實際上狠狠的抽了馮玉凝的一巴掌,他修行了燃燒壽數換取力量的禁功,這一下力道極大。
右相馮玉凝手中的劍都握不緊,直接飛出去,落在地上。
陳鼎業淡淡道:「出來吧,右相,為你引薦,我大陳的密探,忠心耿耿的君子,也是將你所做一切,暗中稟報於我的大功臣。」
馮玉凝緩緩點頭,看到了熟悉的面龐,即便是這個時候,已經斯文掃地,什麼都沒有了的馮玉凝,眼底仍舊出現了一種極為劇烈的痛苦之感。馮靜修。
他的兒子,他給予眾望,曾經親自培養的親兒子。
馮玉凝的嘴唇顫抖著,呢喃道:「怎麼會是你,怎麼真的是你!」
馮靜修的眼睛泛紅,看著眼前這個,和記憶中那種雍容鎮定,一派雅緻的右相氣質完全不同的老者,嗓音沙啞,哽咽道:「父親,您錯了。」
『您不該動用前線的軍費,也不該去貪墨百姓的土地。」
馮玉凝忽而大笑起來了,他的笑聲張狂蒼涼,旋即隱隱地憤怒起來,大聲道:「哈,哈哈哈,
我錯了?」
「我錯了!」
『我錯什麼了?!你口中吃食,身上綾羅綢緞,你出去乘坐的馬車,你所用的玉器名器,哪一個不是銀子,哪個不是你口中所謂的民脂民膏?!」
「你不要以為讀了基本所謂的君子書籍,就覺得自己勘破了這個天下的道理,你不要讀書讀傻了!」
「力,才是理!」
馮靜修只是流淚,再也說不出什麼話來了。
陳鼎業淡淡道:「這裡只能有一個人活著出去,規則仍舊作數。」
馮玉凝身軀顫抖,他終於意識到了什麼。
一種絕大的恐懼,憤怒,不甘心湧動到了他的身上,他的心防打破,他大聲怒吼道:「是我,
是我的錯,是我吃了那民脂民膏,是我,是我,求求你,陛下,陛下!」
陳鼎業從容走出這裡,馮玉凝轉過身來,看著淚流滿面的兒子握著劍,抬起君子長劍,指著前方的父親,道:「我輩當為國家討惡誅賊,大義滅親。」
馮玉凝覺得天旋地轉,覺得世事荒唐,荒唐得他想要大笑,卻又想要大哭起來了。
陳鼎業,何等暴虐的君王啊。
他大吼起來:
「陳鼎業,你一定會遺臭萬年,你一定會遺臭萬年!!」
然後還是握了劍器,這一場父親貪官大相,兒子密探的廝殺,成為了這一場所謂的宮廷宴席裡面最後的餘興節目,很快分出了上下。
馮玉凝的經驗老道,其實是有一手相當不弱的劍術,幾乎要落在馮靜修的身上了,但是卻在這最後的一瞬間停滯下來了,而馮靜修的劍在一瞬間刺穿了馮玉凝的身軀。
在刺穿馮玉凝的要害之後,他才意識到自己的父親在最後留手了,馮玉凝的手掌顫抖,那一把沾染了太多鮮血的劍器就墜下來,落在地上,錚然作響。
馮玉凝伸出手摸著兒子的頭髮,呢喃道:「荒唐啊———」
「太荒唐了。」
他閉上眼睛,朝著後面栽倒下去,馮靜修伸出手掌抓住了自己的父親,卻因為剛剛的廝殺,因為剛剛的事情,整個人的身軀都繃緊了,此刻鬆懈不下來。
馮玉凝的落在地上,死不目,馮靜修澀愜失神,哭豪起來,跟跟跎跎抱著父親的身軀,提著劍走出來,看到白髮君王的背影,止住腳步,抬起頭。
陳鼎業的嗓音沉厚而平和,似在詢問,道:
「士子,聖人有言語,【倉實而知禮節】,何解?」
馮靜修呢喃道:「百姓的糧倉充足,豐衣足食,才能顧及到禮儀,才可以懂得道德的教化和修養。」
陳鼎業道:「對,卻也只是尋常的士子之言罷了,如樓宇上下,唯下方倉實,才有上方禮數之說,若是下方的倉本身就是髒汙如血肉一般,站在上方的君子,當真純粹嗎?」
「吃著父兄所得民脂民膏,君子郎朗,可真如玉否?」
馮靜修的嘴唇顫抖,忽而慘笑。
陳鼎業袖袍拂過,淡淡道:「此大殿之中所去的,皆我大陳。」
「忠臣良將。」
「國將不國,忠臣心哀,是以,皆以死明志。」
「忠心,殉國。」
如此四字,簡單從容,卻似有說不出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