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擷芳園(第2頁)
三人邊走邊閒話村裡的事情。
這兩三個月村裡發生了不少大事,杜寶泉家分家、趙氏福寶下獄、杜雲鏡等人除族、徵收徭役……不一而足。
雲成已經知道自己家被派去服徭役的人是二叔了,再次提及此事,還是輕輕嘆了口氣。
“我在縣學裡抄了一些書,還有一些先生批過的題目,勞煩兄長幫我帶給存蘭吧。”
“只送給存蘭?恐怕有人要鬧了。”
秋華年最近對想把兒子送話略有些不客氣。
秋華年這話不是針對雲成,但說的畢竟是雲成三叔一家,雲成有些尷尬,卻也知道這是三叔家的錯。
“家裡的徭役有我的一份,二叔替我去服徭役,我該有所報答,這些東西都是送給存蘭的,雲哲想要看,可以自己問存蘭借。”
至於存蘭願不願意借,雲成不會多管。
雲成作為小輩,又作為長孫,對家裡的許多事看得其實比祖父更明白,祖父年紀大了,自覺一大家子和氣致祥最重要,小矛盾總能壓得下去,從別處補償回來。
可雲成卻覺得,所謂的補償如果沒有得到受損失的人同意,不過也是一種好聽一些的欺壓。
隨著他們這些小輩一個個長大,這個龐大的家庭,已經維持不了多久了。
雲成父母只生了他一個孩子,同一個祖父的孩子裡,只有存蘭是女孩,雖然祖父一直要求他對二叔和三叔的孩子全部一視同仁,雲成也努力做到了,但他心裡對這個能幹又懂事的妹妹總是更偏疼一些。
“二叔走後,存蘭和二嬸心裡肯定很不好受,我在縣學幫不上什麼忙,勞煩兄嫂照顧她了。”
秋華年笑了笑,“存蘭和九九玩的好,常來家裡,在我們心裡也像親妹妹一樣,哪有什麼麻煩不麻煩的。”
雖然族長時不時為了宗族和維|穩揣著明白裝糊塗,糊弄太平,但好在寶仁夫妻和雲成這個長孫一直行得正、拎得清。
秋華年知道,族長有時候會詬病寶仁做事過於猶豫和心軟,可秋華年覺得,只要真的遇到大事時能做好決定,平時心軟一些也不是壞事。
幾人說完徭役後,又說起今天的這個宴會。
宴會在縣城北城裡最精美的擷芳園裡舉辦,擷芳園是前任縣令所建的園子,那位縣令是江南出身,園子仿江南園林的構建,裡面錯落有致地種滿了四季鮮花,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日日都有花景可賞,因此命名為“擷芳”。
前任縣令離任前把擷芳園賣給了漳縣出身的一位富商,此後園子一直被封存著,很少有人進去。
只有漳縣民間還一直流傳著擷芳園多麼精緻美麗的傳聞。
白彥文來漳縣後買下了擷芳園,花重金請人修繕,前幾日園子終於修整好了,這次宴會是它時隔多年後第一次接待客人。
“據說白彥文給住在漳縣的秀才們全部派人上門送了帖子,童生只請了在縣學讀書的。”雲成人在縣學,很容易打聽到這些消息。
這也無可厚非,秀才和童生別看只隔了一級,身份差距其實是很大的。
童生只是可以在縣學免費讀書,秀才才是真正的有特權的裕朝認證的功名,邁入了士人階層。
“答應去的人多嗎?”秋華年好奇地問。
“除非有事實在走不開,縣學裡收到邀請的學子都答應赴宴了。”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士農工商裡商排在最末位,按理說讀書人們是不愛搭理白彥文這樣的商人的。
白彥文自己也清楚,所以此次宴會請了王縣令做背書,消息靈通一點的人還能打聽到他和新來遼州的欽差大臣有關係,背後更是站著二皇子,因此只要只要不是讀書把腦子讀壞了的人都願意給他一個面子。
“有人知道白彥文辦這個宴會到底想幹什麼嗎?”
雲成搖頭,“說辭都是見一見漳縣的才俊們,沒有說具體意圖。”
秋華年緩緩點頭,打算在宴會上見機行事。
縣學位於漳縣中心地帶,三人走了不遠的路,擷芳園的垂花門已經映入視線,園子門口許多馬車來來往往,接送赴宴的客人。
秋華年餘光掃過一輛停在園子門口的馬車,腳步突然一頓。
他看見馬車上下來了兩個眼熟的人,是那個企圖以報恩為名打探吳深消息,被拒絕後惱羞成怒的衛記調料鋪的老闆衛德興,以及他家的小哥兒衛櫟。
衛櫟低著頭看不清表情,只看肢體語言,似乎有些恐懼和不樂意,卻無法自主選擇。
衛德興殷勤地點頭哈腰,和擷芳園門口的白家下人說了幾句話,不由分說地拉著衛櫟進了園子。
秋華年眉頭微皺,三人走到擷芳園門口,把各自的帖子遞給門口接待的下人。
秋華年意有所指地問,“今日宴會除了讀書人和秀才家眷,還有別人?”
這些下人知道讀書人的講究,以為秋華年不高興了,忙笑著說,“哥兒哪裡的話,剛才那兩個人不是來赴宴的。”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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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朵棉花吐絮後,棉田就像是正式進入了成熟的季節,很快接二連三的棉桃便裂開縫隙,蜷縮起外皮,露出其內潔白柔軟的棉花。
一朵朵雲彩一樣的棉花在枝頭隨著微風輕輕搖晃,說不出的好看。
最早結出的那批伏前桃開始乾裂吐絮,青澀一些的伏桃也累累掛滿了枝頭,等待綻放。
為了防止突然下雨打溼吐絮的棉花,讓棉花質量受損,秋華年每隔三五日就要組織人去棉田裡摘棉花。
現在成熟的棉桃還不多,自家人還摘得過來,等再過些日子,棉花大批成熟時,萬一天公不作美,就要僱幾個人搶收了。
隨著棉花的成熟,杜家村地裡的大多數莊稼都到了收割的時候。
玉米、高粱、小麥、黃米……一望無際的土地上,農人們匆忙而喜悅地收割著辛勤一年種出的糧食。
天氣雖然還沒有涼爽,但也沒有夏天最熱時那麼熱了,秋華年每天早晚去地裡轉一轉,正中午的時候還是躲在家裡納涼。
有了寶義臨走前的那番話,存蘭讀書識字的事兒過了明路,族長家裡給她和雲哲都買了紙筆,雲哲被送去鎮上孫秀才開的私塾讀書,存蘭則被葉桃紅交給了秋華年。
杜雲瑟每日都要教孩子們讀一兩個時辰的書,存蘭過來不過是多添一張桌子,此前落下的課業也有九九幫忙補習,遲清荷也會指點一二。
存蘭和秋華年家裡本就熟悉,很快就適應了讀書生活,寶禮家本來還想把雲哲也送過來,一來離家更近,二來能蹭一蹭杜雲瑟這個文曲星。
不等秋華年拒絕,葉桃紅先陰陽怪氣了他們一頓,族長也制止了他們。
秋華年和杜雲瑟收下存蘭是看在九九的份上,收雲哲真沒什麼道理。
寶禮家雖然不忿,可也沒什麼辦法,只能自我安慰鎮上的私塾才是正經讀書人去的地方。
隨著秋日腳步的接近,沒有深加工的皮棉已經收了有大幾十斤了,滿滿當當堆了幾個大籮筐,全收在後面的罩房裡。
秋華年忙活了幾日,在杜雲瑟幫手下根據記憶復原出了去棉籽的腳踏攆車,又把一個罩房完全騰出來,擺了一張巨大的平桌,在房樑上吊起繩子,掛上棉弓,提前將彈棉花的場所佈置好。
清晨和傍晚,趁太陽不熱的時候,秋華年把沒有去殼和籽的皮棉搬到院裡,和孩子們一起剝棉花。
剝棉花是個細緻活,棉桃的外皮乾枯蜷縮後變得極脆,手勁稍微大一點,就可能讓細碎的枯皮混入棉花裡,汙染棉花的白淨,所以必須小心翼翼一縷一縷地往外剝棉花。
課餘時間,九九春生都坐在院裡幫忙剝棉花,存蘭和雲康只要在也會來幫忙,學會了再回去教自家人怎麼做。
就連遲清荷,因為此前從未見過這個樣子的棉花,也躍躍欲試。
孩子們把剝出來的棉花一團團放在大圓簸箕上,秋華年端著這些棉花走到腳踏攆車旁,開始去籽。
一隻手轉動旁邊的搖桿,一隻腳踩著腳下的踏板,把一大團棉花放在攆車的兩個圓柱形滾筒上,手輕輕往前推動,棉花通過靠的極近的兩個滾筒,裡面的棉籽自動被剝離出來。
這些棉籽留下來處理過後,可以當來年的棉花種子。
去籽後剩餘的棉花就是乾淨的處理好的精棉了。
不過想要棉花更加柔軟舒適,更好地發揮禦寒的作用,還有一道彈棉花的工序。
彈棉花很費體力,秋華年不急著幹,打算等家裡的棉花收的差不多,族長家和胡秋燕家的棉花也都收好,一起聚幾天時間把所有棉花都彈了。
隨著棉花的收穫,秋華年整理了一整年的棉花種植農書的初稿已接近完成。
這本農書從選種子開始,一路從催芽育苗移苗,講到施肥控旺,再講到除蟲補肥,最後還講了棉花如何採摘、如何剝離、如何彈得鬆軟舒適。
每一個步驟,秋華年都用簡潔易懂的語言敘述,配上簡筆畫示意圖,爭取讓讀得懂字的人能明白原理,讀不懂字的人只看圖,也能大致猜到該怎麼做。
想把話講的晦澀難懂不容易,想把話講的人人都懂,更不容易。
秋華年在措辭時幾經修改,儘量保證話裡沒有任何歧義,沒有任何故弄玄虛的地方,力求精準形象,去掉了所有不必要的修飾。
為了確保人人能懂,他還會專門找村裡那些從未識過字,也沒什麼大見識的老人們聽自己講能書裡的內容,如果老人們聽不懂,就要再改措辭。
秋華年在修書的事兒,常在家裡待的人都知道。有次遲清荷無意中看見秋華年寫的內容,驚奇之餘,略顯猶豫。
“遲小姐可有什麼想說的?”
遲清荷猶豫了一下,“秋公子的書字字實用,但文辭委實是太……直白了些,若被一些讀書人看見怕是會被攻訐有辱斯文。”
秋華年無所謂地笑了笑,“實用就好了,要斯文幹什麼?這世上斯文的書多了去了,一本講怎麼種棉花的書,何必湊這個熱鬧。”
“況且我這書也不是給喜歡斯文的讀書人看的,這些人一輩子也不會踏足田地,學會了又能怎麼樣?讓真正在地裡種棉花的人能看得懂,才是我想要的。”
遲清荷聽完秋華年的話愣了半晌,一雙婉約的眼睛久久失神。
直到春生跑進門,報告他們又剝完了一簸箕的皮棉,遲清荷才恍然回神。
“是我想岔了,秋公子說的對,這書應該讓不讀書的人看得懂才對。”
秋華年道,“遲小姐也是好心提醒我。”
遲清荷笑了一下,腳步輕快地轉身回去坐在九九身邊,拿起一朵比幽蘭還漂亮的棉花,手指輕輕地從裡面抽離棉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