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盤大佬粗 作品

第一百二十章 無心與物競(兩章並一章)(第2頁)

 裴耀卿一聽這話,也呆住了,到底發生什麼了啊?剛才還是好大兒,現在就成逆子了?

 這次嚴武可老實了,一點一點的卸甲,耷拉著腦袋也不敢抬頭。

 嚴挺之長嘆一聲,小聲將花萼樓的那場對話敘述出來。

 他和裴耀卿是鐵子,當年還是他連累了人家罷相,但是人家一句埋怨的話都沒有,那時候,兩人才真正意義上處成了無話不談的哥們。

 裴耀卿聽罷感嘆道:

 “還是隋王洞察先機,這件事大郎若是連聖人都欺瞞了,就不會是眼下的情形了,如今對我們大大有利,聖人既然交代,今後無論誰問起,都不能說,那麼這樁案子肯定會重起,你這剛回來,就要牽動一場朝局動盪了。”

 嚴挺之點頭贊同道:“我也是這麼想的,恐怕聖人是想對當下的中樞來一次大變動,與哥奴的這次見面非常重要。”

 裴耀卿點了點頭,看向嚴武道:

 “記住了,咬死了不能認,有我和你阿爺在,沒人敢對你用刑。”

 除了刑訊逼供,也確實沒辦法給嚴武定罪了。

 單是裴耀卿一人,就完全可以罩得住,李林甫之所以不敢跟裴耀卿交惡,是因為人家的兒子,比他的兒子有出息。

 六個兒子,不是在三省六部,就是九寺五監,沒有一個外任的,但凡有一個能冒出頭,剩下五個都能跟著起來。

 這就是兒子多的好處,也是嚴挺之最羨慕裴耀卿的一點,還是你有福氣啊,不像我就一個,所以反被兒子給拿捏了。

 李林甫與裴耀卿約好的碰面地點,不是在右相府,因為今晚的會面,是他和嚴挺之之間的一場立場交涉,所以對方不夠資格去他的家裡。

 那麼是在哪呢?坊內東南角的菩提寺。

 抵達寺廟外,裴耀卿發現李林甫的車隊仍在,頓時鬆了一口氣,心知人家沒有因為他們遲到而離開,依然在耐心等待。

 周邊已經禁嚴,李林甫根本不擔心有人知道他在這裡與嚴挺之會面,包括李隆基也不會知道。

 李岫見到馬車進入巷子,便第一時間迎了上去,拱手賠笑道:

 “好事多磨,嚴公請。”

 說罷,他衝裴耀卿揖手之後,便帶著嚴挺之進入菩提寺。

 長安當下,有寺廟四十二座,道觀三十三處,外來祆教、景教和摩尼教十餘處,可謂宗教盛行。

 李林甫肯定是不信佛的,因為他是道門子弟嘛,但是佛教有一個特徵道教沒有,那便是祈願。

 我祈求生個兒子,我祈求升官發財,這個道教無法滿足你。

 宗教在古代,對百姓的約束力,其實是高於律法的,膽子再大的,也不敢跟神仙做對,即使在後世,移民不需要簽證,只要媽祖同意。

 而李林甫眼下就跪在蒲團上祈願,他的祈願跟嚴挺之沒有關係。

 他只是希望,子孫安康。

 ........

 “五年了,右相清減了,”

 嚴挺之進入正殿,望著背對著他的李林甫,淡淡說道。

 他當年的官位,就是裴耀卿眼下兼任的尚書左丞,區別在於他那個時候有銓選之權,而裴耀卿沒有。

 銓選,掌對官員任命、調動、升遷考核,一般是由皇帝親自授予,這是人事大權,權柄極大。

 李林甫哈哈一笑,緩緩起身,轉過頭來,上下打量了一眼自己這位曾經的政敵,笑道:

 “難得挺之,沒有稱老夫一聲弄獐宰相。”

 嚴挺之當年是非常刺的,因為他學識淵博,見不得沒文化的,偏偏李林甫和蕭炅又是當眾出醜,他時常嘲笑二人,以至於李林甫記仇到現在。

 “汗顏之至,”嚴挺之尷尬一笑:

 “多識得幾個字,便在右相面前賣弄,實屬小人行徑,右相海量,莫要再挖苦我了。”

 “哈哈......”李林甫捋須大笑。

 其實他不希望對方回來,但是這種級別的任命,也不是他能說了算的,近幾年來,科舉入仕者年年減少,民怨沸騰,聖人於是常常將嚴挺之掛在嘴邊,是何用意,李林甫心知肚明。

 因為張九齡是文壇領袖,又是寒門出身,在天下士子眼中地位崇高,嚴挺之也是寒門,也是進士出身,所以天下人還是希望,朝廷每年科舉的主持者,最好還是張和嚴這種人。

 這是寒門士子眼中的前輩,旗幟,也是他們的奮鬥目標,如果朝堂上這樣的人越來越少,對科舉也是一種打擊,因為士子們看不到希望了。

 所以李林甫只敢背地裡玩手段,不敢明著打壓嚴挺之,因為這樣做不單單得罪聖人,還得罪天下士子。

 進士黨和任子黨,其實在當下已經具備雛形了。

 “老夫本意,不希望挺之回來,你知為何?”李林甫是個老狐狸,心知自己算計對方的事情,已經被看破,那麼今後想要協力合作,就需要將這件事情捅破。

 嚴挺之笑道:“右相快人快語,願聞其詳。”

 李林甫點了點頭,負手在殿內緩緩踱步:

 “都只看到老夫執掌中書門下,總攬國事,大權在握,卻不知其中辛勞,當年掌出令權的中書省與掌審核權的門下省,常因政見不同而互相扯皮、推委搪塞,這才有了政事堂,三省合署辦公,這些年來,幸賴仙客沉穩,聖人的政令,才得以經老夫之手順利頒行天下,挺之若是回來,我擔心你掣我的肘,讓我今後做事,步步維艱。”

 說罷,李林甫笑了笑:

 “這是公事,咱們之間還有私怨,挺之黨羽甚眾,如果回來又與老夫鬧不和,別說是做事情了,恐怕吃飯睡覺,都不能安穩,眼下的朝堂雖也有派系之爭,但老夫尚能壓制,挺之若回,老夫也沒有那個信心啊。”

 人家這是打開天窗說亮話,兩人之間的衝突,算是都掰扯明白了。

 嚴挺之也沒有為那句“黨羽甚眾”而辯解,因為他的當官朋友確實不少,但嚴格來說,不算黨羽,但落在別人眼中,自然免不了結黨營私之嫌。

 史書記載:挺之素重交結,有許與,凡舊交先歿者,厚撫其妻子,凡嫁孤女數十人,時人重之。

 這是夠義氣,有義氣的人自然朋友多,別的不說,他一回來,單是裴耀卿和盧奐的態度,李林甫就已經深深顧忌了,何況還有一個馬仔李齊物,如今掌漕運大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