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脫下的衣服(3000)(第2頁)
山月微微抬眸掃了眼段氏,只見段氏面色煞白、雙目突腫,好像腰脊間頂梁的那股氣力被盡數抽走,徒留一具空蕩蕩的軀體在世間強撐。
“...我可以站出來為你證明。”山月彎腰扶住段氏,在其耳畔低聲:“我把事實說出來,總不叫你平白背上弒夫的罪名——按照大魏律例,謀殺親夫者,一律絞刑。”
段氏像突然回魂,伸手抓住山月:“大魏律例中,弒父...會被怎樣處置?”
山月喉頭一梗,頓了半晌才道:“親子殺父為最不孝,當處斬立決或腰斬棄市。”
腰斬棄市...人死了,既不能收殮,更不能保全屍...
段氏突然雙手捂面,喉頭一聲嘶嚎,痛哭出聲,在瞬息之間便被程家來弔唁的兩個家婆一左一右惡狠狠地拖了下去。
山月看她行將就木、絲毫未曾掙扎的僵直身軀,心頭已經明白她的選擇了。
娘,這個字是世間給予女人最重的枷鎖,從十月懷胎至養兒成人,當孃的只恨不能割肉育子。
如她娘一般,明明只是個見識短、脾氣壞、斤斤計較又膽小如鼠的村婦呀,家裡有一個雞蛋必定給那沒什麼大用處的爹吃,若有兩個雞蛋便會思考半晌,究竟分給哪個女兒吃,若有
三個雞蛋,便丈夫與女兒一人一個,她自己夾盤子裡的野韭菜...
這樣一個懦弱又愚蠢的婦人,卻也敢啞著喉嚨,衝進火光中將她死死護在臂彎裡。
山月輕輕抬起頭,深吸一口氣,有一瞬間,她的殺機幾乎快要凝結成實體的刀劍和火焰,只想將這荒誕的靈堂燒了!將躲在女人背後、躲在宗族利益背後的程行齟殺了!
白刀子進,紅刀子出,論它什麼律法道義,論它什麼臥薪嚐膽,她被激發得動了好大的殺心!
弔唁繼續,程家諸人下榻外院,山月回繡樓狠灌了幾壺濃釅的冷茶。
王二嬢起紅泥小灶燒水,一邊加柴,一邊耷拉個眼,隨口道:“殺人不好過,你以為刀很利,實際上再利的刀面對皮肉也是一個‘鈍’字——人的皮肉看似鬆散,實則緊緻,要使吃奶的勁兒去砍去挑,才能見血。”
“見了血還不算完,一鼓作氣把刀插到最深處!中間可能碰到阻礙,或許是脾,或是肝,或許是胃,反正別停下來,否則人就死不成,吊著一口氣聞起來臭烘烘的。”
小灶火口窄,火焰旺,沒一會兒就把銅壺燒得“嘟嚕嚕”直響。
山月沒說話,只盯著王二嬢。
王二嬢抹了把臉,一笑臉上十幾個褶子:“看啥子看,老子臉上有故事?”
山月眨了眨眼。
王二嬢慢條斯理給山月衝了熱水,剛好把冷水兌勻成入口的溫熱:“喝水莫喝冷水,動氣莫去殺人——當時快樂,過後痛苦,夜半三更醒過來,你覺得有白骨在摸你腳,嚇一跳劃不著。”
“殺人不過頭點地,他死了一了百了,你反而噩夢纏身,索性就按你的原計劃來,該家破人亡就家破人亡,該貧困潦倒就貧困潦倒...哪一樣不比你親手殺個人暢快?”
王二嬢見山月一直不喝溫茶,有點生氣:“給老子喝!辛苦燒的水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