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意 作品

052 尚家冤案(第3頁)

 ——那經由尚家子送出的軍械,不僅沒到雲歸縣青壯們的手裡,反倒落在了水匪手中。 

 正是因為這個轉折,尚家被扣上了一頂通匪的帽子。 

 吳縣令要捉拿尚家眾人歸案,尚家主自然不從。他關門閉戶以作抵抗,還將尚家族人都召到一起來。 

 吳縣令見狀,就以尚家通匪,雲歸縣民兵不足以抗為藉口,請求州府調兵來擒拿匪首。 

 那州府的來人只管拿人,不管審案,尚家主深知若此番落在吳縣令手中,怕是滅族的大禍近在眼前。 

 為求生,他們舉起武器反抗。但也因為他們反抗,更坐實了他們通匪的罪名。 

 最後,廝殺中尚家主喪命,其餘尚家子被生擒。 

 再之後的事情,雲鶯就知道了。 

 因通匪是掉腦袋的大事,尚家子孫全都被收監,後被判斬立決。五服內的親戚得以偷生,但也被流放到西北,今生不許回。 

 也就短短三五個月的時間,雲歸縣赫赫有名的望族尚家,就這般成了過去式,成為了人們印象中的過眼雲煙。 

 尚家的事情說來不復雜,總共也就幾句話的事兒。但其中所透漏出來的訊息,真是讓人聽的窒息。 

 雲鶯就覺得現在喘氣困難。 

 她抬起手,想扯開些衣襟透透氣。也就是此刻,她看到了面前的二爺。 

 二爺沉靜的坐在玫瑰雕花的太師椅上,他目光深邃湛然,就這般直勾勾看著她。 

 雲鶯一個激靈,腦子頓時清明起來。她趕緊將伸向衣襟的手拐了個彎兒,轉而摸向耳邊的鬢髮,就像是她之前就預備那麼做的一樣。 

 雲鶯輕咳一聲,生硬的開口問二爺說:“那範縣丞,又在這樁案子中扮演了什麼角色呢?” 

 二爺挪開眼,只當沒看見雲鶯剛才失態的一幕。 

 他嗓音低沉,不緊不慢的說:“縣令夫人因尚家拒婚惱上尚家,當時的範縣丞便買通了縣令夫人身邊的丫鬟,讓那丫鬟在縣令夫人跟前說了些更不中聽的。由此,縣令夫人對尚家恨之入骨,才去吳縣令耳邊吹了枕邊風。” 

 二爺又云淡風輕的說:“吳縣令本就對尚家不滿,貢院一事只為小懲大誡。不料尚家主背後言他不堪為一地父母官,吳縣令對尚家生出怨毒之心,欲要處置而後快。範縣丞便是看出了吳縣令的這個心思,便給吳縣令獻了那聲東擊西的錦囊妙計。” 

 聲東擊西,表面上是意在水匪,其實,尚家才是吳縣令要打擊報復的目標。 

 不得不說,這個計策可真毒啊。 

 更毒的是,早在這個計策施行之前,範縣丞就已經在一步步消解尚家在雲歸縣的威信,蠶食尚家的財產。 

 也是因此,在尚家走到絕路上時,百姓們出於之前的種種怨恨,不會替他們喊冤;而尚家沒了那大筆的錢財,也敲不開一些權貴人家的大門,出不起讓人家甘願幫襯的銀子。 

 言而總之一句話,尚家的覆滅早在範縣丞的計劃內。為了達成這個目標,範縣丞處心積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可這愈發讓雲鶯好奇了,“範縣丞究竟和尚家有什麼深仇大恨?怎麼非得讓尚家家破人亡?” 

 這個問題二爺恰好也知道答案,便給雲鶯解釋說:“範縣丞曾想拜尚家主為師,無奈他在讀書上缺些天分,尚家主考核過後沒有收他。” 

 雲鶯蹙起娟秀的眉頭,“難道就因為這件小事,他就對尚家起了歹心?” 

 “這可不是小事。在讀書人看來,這等於是否定了他的前程,要絕了他登天的路。範縣丞心心念念是要出仕為官,如今被人否定了全部,他心中自然不忿。再有,範縣丞也曾求娶過尚家一位姑娘,被尚家拒絕了。” 

 雲鶯聞言就有些無語了,她既想說,尚家是不是專出美人,怎麼一個兩個的都看上了尚家的姑娘? 

 可她又想到了範縣丞的為人處事,就覺得他不應該是那種膚淺的人。所以,“範縣丞是想曲線救國,想借由成為尚家的女婿一事,再提在尚家主名下讀書這事兒吧?” 

 二爺微頷首,對雲鶯的敏銳讚歎有加,“你倒也不笨。” 

 雲鶯:“……”我可謝謝你誇我了。 

 終於理清了這裡邊的來龍去脈,可雲鶯的心情卻卻一點都不鬆快,反倒愈發沉甸甸的。 

 她為尚家可惜,又痛恨範縣丞的毒辣,可更她怒火中燒的,卻是吳縣令的小肚雞腸、尸位素餐。 

 尚家主罵那吳縣令不堪為一地父母官都罵輕了,要她說,吳縣令何止不堪為一地父母官啊,他甚至連作為一個人都不配。 

 雲鶯氣咻咻,“就這那吳縣令還升官了,他踩著尚家幾十口人命坐上了高位,午夜夢迴他就不怕尚家人來問他索命麼?” 

 二爺微頷首,“這個問題問的好。若有機會,等你見到吳縣令,你可以問一問他。” 

 雲鶯:“……” 

 再次被二爺噎了一把,雲鶯忍不住向二爺投去悠悠的目光。 

 有些人怎麼看怎麼好,可惜他長了張嘴。 

 雲鶯忍無可忍,終究是說:“二爺,您不想說話也可以不說話。” 

 二爺輕笑出聲,“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為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雲鶯:“……”更氣了,她拳頭都硬了。 

 但云鶯可不敢對二爺動拳腳,一來打不過;二來,她還有幾個問題需要二爺幫忙解答。 

 “我之前聽人說,那吳縣令判完尚家的案子就高升了,這十多年過去,不知道那吳縣令還在不在官場上?” 

 二爺覷她一眼,“你好奇的倒挺多。” 

 “也就一般多吧。”雲鶯催二爺說:“這件事您知情麼?若知情可不可以也和我說一說?” 

 二爺沒回答他知情還是不知情,但他眼神看向了桌案上的茶盞…… 

 行了,她知道啥意思了。 

 雲鶯起身走到二爺跟前的書案處,拿了茶盞與二爺沏茶,她還親自將茶水送到耳邊手邊去。 

 “二爺您嚐嚐這才茶水溫度可適宜?若不合胃口奴婢再去給您沏去。” 

 二爺伸出那雙金尊玉貴的雙手,懶洋洋的將茶盞接過去,品了一口又放下,“茶水溫度適宜,只泡茶的人手藝不精,還需多練。” 

 雲鶯:“……”明明不是她泡的茶,她充其量就是給他倒了一杯而已。 

 但眼下這些話雲鶯可不敢說,她只能不動聲色的催促二爺,快回答她的問題啊,不要吊著人的胃口好不好。 

 “那吳縣令……” 

 雲鶯湊上前:“吳縣令怎麼了?” 

 二爺看著眼前出現的這張芙蓉面。 

 她就站在書案一側,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 

 這個距離可有點越界,但二爺也只是看了一眼,便又將視線收了回來。 

 換以往,雲鶯恨不能離他八百丈遠,像是與他略微靠近一些,就會傳染上瘟疫似的。這次倒是不自覺靠他很近,也不知道稍後等她回過神,會不會懊惱惶恐。 

 二爺繼續說:“那吳縣令官運亨通,就在今年初,還在嶺南府任要職。” 

 “年初還在任要職,且是在州府做官,那他官運當真算是亨通了。現在呢?現在吳縣令卸任了麼?” 

 二爺說:“沒卸任,他死在任上了。” 

 雲鶯瞠目,“怎麼就死了?他今年應該也就五旬左右吧,是做了太多孽,被人報復了麼?” 

 二爺一攤手:“這個問題我也說不好,我派去調查的人回來後只說,吳縣令死於暴斃。他七竅流血,死狀悽慘,入土三天後棺木炸開,屍體不翼而飛。” 

 雲鶯:“……” 

 “那屍體至今也沒找到麼?” 

 二爺:“怕是找不到了,指不定被人盜走餵了狗了。” 

 雲鶯被二爺的猜想弄得惡寒了一下,但不知為何,雖然有點噁心,但還覺得有點點痛快。 

 只是,吳縣令雖說遭了報應,可他到底是享了這麼多年福才死的。反觀尚家人,平生沒做什麼孽,甚至雲歸縣每有災難,他們還施粥舍藥,可最後他們落了什麼下場了?不僅早早就死了,甚至闔族的人幾乎都死乾淨了。 

 雲鶯憤憤:“便宜那吳縣令了!” 

 二爺:“便宜不了他!尚家的案子已查問清楚,稍後一應卷宗都要送往嶺南府,再由嶺南府送往刑部。吳縣令做的惡會昭告天下,他的身後一片罵名,三代子孫也會受他牽連不得入仕。” 

 雲鶯舒已口氣,覺得這個報應還差不多。 

 二爺看她不罵了,也不氣了,卻又露出深思的模樣,不免又問她:“你腦子又在想些什麼?” 

 “我在想,那尚家的宅子下邊不是有四通八達的密道麼。那些密道是尚家人挖的,還是範縣丞諸人佔了尚家的宅子後挖的?還有,那今天跳出來為尚家喊冤的尚家後輩,又究竟是哪個?” 

 二人忍不住又看了雲鶯一眼,“你好奇的事情,是真有點多。” 

 雲鶯抿起唇乖巧的笑,又忙不迭的湊上來給二爺奉茶。可惜二爺現在是真不渴,擺擺手讓她別獻殷勤了。 

 二爺還急著處理公事,眼下只想儘快將雲鶯打發掉,他便也沒瞞著雲鶯,一鼓作氣把她想知道的都說與了她聽。 

 原來,那尚家宅子底下的地道,是早就有的。 

 那地道是尚家祖先逃生用的。 

 對,就是逃生。 

 因嶺南府這邊的治安非常差,不說有水匪、山匪,就連倭寇都不定什麼時候會登陸。 

 尚家的老祖有遠見,就早早的在宅子下邊挖了四通八達的密道,用於兒孫逃命用。那密道中間還有個軒朗的大廳,那是用來放置尚家那些貴重的書籍的。 

 一開始這密道,也就尚家幾個當家人知道。 

 可就在州府派兵輔助吳縣令捉拿尚家匪徒時,尚家主為保存血脈,就讓一支兒孫從地道逃走。 

 那一脈的兒孫倒是逃得生天,可事後範縣丞發現逮捕的人數不夠,便派人在全城搜捕。 

 這一搜就將那些逃走的人搜出來了,那地道也隨之露了面。 

 這之後密道的事情被範縣丞瞞了下來,後來成了他們秘密聚會和交易的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