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上槑 作品

第689章 春華秋實

這日,滄州那邊又有消息送至。

當其時姜佛桑正在批閱商泉陵呈上的大宣律草案。聽宮侍唸完,懸腕停筆良久。

墨汁滴落在紙面上,染髒了草案。

她回過神,蹙了下眉。

“朝會時辰要到了,女君且去更衣,婢子來收拾。”

姜佛桑嗯了一聲,擱筆起身,面色已然如常。

似霓正要去處理被弄髒的草案,突聞一陣驚呼:“大王!!”

她心口一緊,驀地回頭,就看到女君倒下去的身影……

似霓佇立在檻外,憂心忡忡地望著殿內。

三天前女君突然昏倒,直過了兩日才轉醒。滿宮的醫令醫丞也說不出個子醜寅卯,只猜測可能是勞形苦心所致。

女君有多操勞似霓再清楚不過,不僅是案牘勞形,一顆心更牽著滄州那邊……

可再勞累也不至於如此,連著昏迷兩日總該有個說法。

似霓當真是被嚇到了,又讓人去請了辜百藥來。

辜百藥答應了“培醫計劃”,離開山海苑後去了趟西雍州,日前才回,正要去專門為他而建的醫學院任教。

診斷之後,他少有的露出疑惑之色。

雖然最後他也說了女君的身體應當並無大恙,但這“應當”二字讓似霓仍不敢掉以輕心。

又望去一眼。

女君寢衣垂髮坐於棋枰前,對面空無一人——這種場景以往不是沒有過,但不知為何,總覺得今日的女君格外的……像是有無盡的孤獨縈繞在周身。

躊躇片刻,邁步入殿。

“女君怎就下榻了?這種耗心費神的事還是等把身體養好——”

姜佛桑視線低垂,面龐白的毫無血色,唇色也極淡。臨窗而坐,日光照耀著,整個人像是透明的。

“無礙。”

“要不婢子去請國夫人來與女君對弈?陪女君說說話也好。”

柏夫人到南州不久便被尊奉為國夫人,位在王公之上,食湯沐邑。

姜佛桑搖頭:“不必,免阿母擔心。”

“那不然,不然就去犀遊苑走走,或、或是山海苑。”

執子的手停在半空,低垂的視線終於抬起看了她一眼。

似霓埋下頭。

過了一會兒,聽到子落楸枰的聲音。

還有無情無緒的一聲吩咐:“退下罷。”

似霓退到廊下站定,有些懊喪。

她知道女君心結所在,還在滄州監軍使送來的那份奏報上。

軍中本不設監軍使,是五公子自己跟女君提的。

五公子言,有些時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些時候少一事卻不如多一事,他不想做那功高震主之臣,也免得將來兩人因誤解而生隙、有人趁機攪渾水……

女君念及禍始於微,防微杜漸倒也好,便就同意了。

派置監軍使的同時,嚴命只准對戰役過程及結果進行監察,不許監督鎮臣,更不許掣肘統帥。

隨軍滄州的監軍使一直本分行事,是五公子找到他,讓他把自己在軍中的日常全都寫上。

他行軍作戰少有閒暇,又恐王城這邊掛肚牽腸,自己在信中來不及詳述的,便乾脆讓監軍使代勞了。是以每次的奏報都是厚厚一本。

這次的奏報和往常並無兩樣,止末尾綴了一句:“……中州來人至褒陵,徹侯本不肯見,那人不知拿了什麼出來,順利進了刺史府,徹侯與之閉門密議多時……”

五公子則未有私信來。

今日晨起似霓問過女君,要不要派人去滄州一趟?

女君道不必。

似霓有些揣測不清女君心意,想分憂也不知從何分起。

“……讓自己利於不敗之地的不二法門是不要去賭……”

勝負已近分明,腦中忽然出現這麼一句。

姜佛桑垂眸盯著棋枰,張開五指按於上,緩緩收攏。棋局被攪亂。

“貞士無心徼福,天即就無心處牖其衷;憸人著意避禍,天即就著意中奪其魄。可見天之機權最神,人之智巧何益……”

志節堅貞的人雖沒有致力於追求福祉,老天卻往往眷顧他們,讓他們在無意間獲得福祉完成所願;陰險狡詐的人儘管想盡辦法躲避災禍,上天卻在他巧用心機時奪走他的魂魄,讓他們無法逃脫因果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