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 2 章(第2頁)
“你有本事掙到足夠繳納賦稅的財富嗎?你能只靠自己養活寡居的親孃和兩個失怙的妹妹嗎?”
“阿翁在世時,阿孃作為他的妻子,向來沒有過失。既然如此,又哪裡來得對不起阿翁此言?”
“與其責備母親,兄長倒不如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無能!”
王信低眉順眼,聲若蚊吶:“我只是擔心外人傳些難聽的閒話。”
王娡更是冷笑,又是一巴掌甩過去,這下兩邊終是平衡了。
“陳獻侯夫人五嫁而夫輒死,不過是一般的人沒有福氣配合她貴重的命格,是故卒嫁獻侯。生為丞相,曲逆為國,食邑五千,與國同休,可稱世家。你見過有哪個閒人膽敢說她半句閒話的?”
“且不論其他,你平日鄉間閭里,難道未曾見過改嫁二嫁的婦人?又有誰敢說什閒話!”
這個時代倫理大防尚未完全構建,貞潔守寡之風更是無從論起——也難以論起。朝廷正在為缺人納稅幹活愁的頭禿,恨不得天下所有人都可以結婚生子一胎多寶增加人口,壓根不鼓勵守寡。
而如若要談論歷史傳統,光是春秋戰國時期那些國家之間炸裂的情史緋聞,恐怕就能讓再開放的現代人都能理解孔夫子為何破口大罵禮崩樂壞。這一方面固然是粗莽狂放到幾近野人,但另一面,也是母系社會遺風尚存,未被完全覆蓋的時代。
既然如此——“除了你自己心臟,又有誰會嫌棄?”王娡冷冷看他,說話吐字幾近咬牙切齒,恨不得把王信生吞活剝,磨牙吮血一般地尖銳。
“我大漢以孝治天下,今家門不幸,竟然出了你這麼一個不孝逆子。”
本來眉眼間還是藏著不忿的王信大驚,忙不迭對著一旁沉默良久的臧兒重重叩首在地:
“兒不敢!”
——他還是隻說他不敢,不說他錯。
王娡每次想起,都覺得心頭有一股無名之火在熊熊燃燒。後來她匆匆出嫁,為人妻子,每當枕側濃情蜜意,善意勸諫的時刻,金王孫那突然爆發而出的笑聲,就更是心頭硬刺。
有何可笑的呢?沒什麼可笑的。
不過是因為她是個女子。
所以哪怕他任用了她的建議確實謀利頗多,可他那寵愛的驚豔的目光一時再怎麼豐富,到了下次她再說什麼的時候,第一反應還是鬨笑。反反覆覆,直到他終於被她馴服,明白如何說話才不教厭煩。
王娡有的時候也會懷疑自己的運氣:世道本來也應該沒這麼封閉的吧?怎麼她這一輩子遇到的都是這麼一群蠢貨。
她有的時候也不免有些迷茫,為自己那份怒火——她為何憤怒,她為何那麼痛苦?
是,遇到這麼一群蠢貨實在是很敗壞心情。可是你不是都已經跨過來了嗎?不論王信或者是金王孫,他們現在不已經是學乖得徹底,明白永遠不要反駁你說的話了嗎?
……
王娡細細地摩挲著自己的手指,上輩子的記憶不斷在她的腦海盤桓,她從模糊的生活細節中找回上輩子手指的觸感。
那是一雙遠比現在柔軟纖細的手,而那雙手上也曾有薄繭,甚至右手中指有些不易察覺的形變。
……但那是她讀書寫字,纂筆用功磨出來的繭。是直到她後來使用電子設備遠多於用筆,才慢慢消退下去的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