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下定決心
聽老父親語氣不太好,慎去疾也不在意。
“兒這不是擔心嘛。” “扶我坐起來。” 聞言,慎去疾連忙將憑几搬到榻上,跟著慢慢扶著慎樊頤上半身靠著憑几,然後又給他蓋好寢衣。 畢竟是八月份的天氣,縱使慎樊頤重病纏身,那也不能蓋的過厚,用薄薄的寢衣比較好。 靠著憑几,慎樊頤大喘幾口氣後,終於穩定氣息。 “戰事具體,你可瞭解?” 關於這一點,慎去疾自然有所瞭解。他雖然是個不起眼的雜號將軍,但眼下叛賊打得越來越近,皇帝重壓之下,作為朝臣,他豈敢不瞭解一二。 很快,他便將自己知道的告訴老父親。 聽完後,慎樊頤發出一聲嘲諷似的笑,“符亞戊、鄒柳,人老了也失去年輕時候的銳氣麼。” 慎去疾不解其意,問道:“父親的意思是,符、鄒二人打得不好?” “你懂什麼。”慎樊頤不屑的看兒子一眼,說道:“他們打得自然是沒問題,但軍爭在於圖變,在於防患於未然,在於……” 說到這裡,慎去疾瞥見兒子一臉懵懂無知的模樣,頓時不想再說話。 沒意思,對牛彈琴真沒意思。 他微微嘆息一聲,心裡泛著惆悵。 楚、臨淄二王造反,雖然出乎預料,但也在情理之中。 以他的見識,自然明白,哪怕沒有皇太子砸死楚太子、砸傷臨淄王太子一事,這兩個諸侯國遲早還是會造反。 沒辦法,高皇帝分封諸侯國,完全是照著姬周分封而來。 裂土為王,獨享一國,雖然一開始鎮壓各地反賊餘孽會有危險,但只要穩定住,隨著時間過去,必然重複姬姓舊事。 當年反周天子的,可不僅僅是外人,姬姓自己人不也一樣反麼。 昔日姬周,今日殷氏,可謂已有之事後必再有。 但,這也不能怪罪高皇帝啊。當年掃平天下,那些各國餘孽實在跳的太厲害,單單置‘守’‘尉’也很難壓得住。 尤其是那些遠離關中的地方。 只有分封諸皇子鎮守一方,才能有效遏制。 因為,哪怕那些分封出去的皇子再怎麼無能,頂多被各國餘孽殺死,而不會夥同那些餘孽一起造反。 而能坐穩一方諸侯國的皇子,有哪一個是簡單的? 楚王、臨淄王、代王、匽王等這幾個坐穩諸侯王之位的高皇帝之子,沒一個是好對付的。 尤其是臨淄王。 想起記憶中那張臉,慎樊頤永遠忘不掉對方偶爾會露出的陰鷙氣息。 並非是擅於陰謀詭計之士的那種陰沉,而是一種令人不寒而慄的感覺。 就感覺,好像被什麼不可名狀之物盯上一般。 他記得,高皇帝當年也曾因為臨淄王那種深沉陰鷙氣息而皺眉。 “父親?”見慎樊頤沉默不語,似乎在思考什麼,慎去疾忍不住呼喊。 “又怎麼了?”慎樊頤不滿的看向兒子。 慎去疾道:“父親,現在反賊即將扣關,長安岌岌可危,我們該怎麼辦?” “你想怎麼辦?”慎樊頤反問。 慎去疾當即回答道:“自然是想辦法擊潰反賊。” “憑你?”慎樊頤冷笑。 如果這個蠢兒子對上臨淄王,大概率會被臨淄王給活活坑死。 慎去疾無視老父親的陰陽怪氣,說道:“父親,大姊現是皇后,皇太子又曾砸傷臨淄王太子。將來若有萬一,反賊入關,慎氏一門必將慘遭屠戮啊。” 你以為我想不到? 慎樊頤翻翻白眼,“事到如今,為之奈何。” 他要是能打,早就帶兵平叛去了。 可問題是,他現在已經半截身子入土,就算再怎麼擔心也沒用啊。 慎去疾道:“父親,眼下長安只有您出馬,才能收拾叛軍,何不請天子……” 慎樊頤沒好氣的打斷他,“你想盼著我早點死是吧,你覺得我現在這樣還能騎馬帶兵嗎?” “父親,這不是還有兒子嘛。” “你?”這一瞬間,慎樊頤其實忍不住想笑。 你這個蠢兒子,能將幾人? 慎去疾點點頭,“父親若能出征,只需坐鎮中軍大帳,外事一應由兒子轉達給您,您若排兵佈陣,也可有兒子代為傳達將令。如此一來,有我在您身邊,任何情況下,都能將您的軍令準確傳達給所有人啊。” 聞言,慎樊頤想想,覺得這個辦法倒也不是不行。 他最擔心的,無非是自己犯病的時候,說的話,其他人聽不懂。可兒子不一樣,他一直在自己身邊服侍,一定能聽懂自己的話。 說實話,他心思有些動搖。 儘管他瞧不起自己兒子,但是兒子說的一句話很對。 反賊若是入關,他日一旦攻破長安,慎氏一門必將慘遭屠戮。 因為,慎氏已經和皇室完全綁在一起。 更別說,皇太子還砸傷了臨淄王太子。 單單是這份仇恨存在,慎氏都難逃反賊的清算。 不管是為高皇帝盡忠,還是為慎氏一門安危計,若天子允許自己帶兵,他都不會拒絕。 見老父親似乎被說動,慎去疾趁熱打鐵道:“此番戰場並非遠在中原,而是非常接近關中。如此一來,父親也不需要舟車勞頓。” 嗯,這句話說的不假。慎樊頤微微吐口氣,“只怕,皇帝不會相信我這個老東西還能動啊。” 聞言,慎去疾心知老父親已經鬆口,當即道:“實不相瞞,今日御史大夫就曾建議陛下任命父親為主將出徵,只是陛下擔心父親病情,這才沒有同意。父親若是同意,孩兒願代父親上疏陛下,陳清曲直。” 聽到這裡,慎樊頤終於對這個兒子露出一點好臉色。 “不錯,你也長大不少。” 慎去疾有些尷尬,他兒女都有好幾個了,怎麼沒長大。 “謝父親誇讚。” “也罷,若是臨死前還能為高皇帝的江山盡一份心力,將來去見高皇帝,為父也算能給高皇帝一個滿意的交代。”慎樊頤長長出口氣,說道:“你去做事吧。” “是。” 隨著慎去疾離開,室內剩下慎樊頤一人。 少頃,他低聲嘆息。 嘆息什麼,他自己或許也不清楚。 而在另一邊,天子也在糾結到底該不該派遣一個臨死的老將出徵。 對慎樊頤的能耐,他不質疑。畢竟是高皇帝留給自己的老臣,高皇帝不會坑害自己。 可對方那副行將就木的樣子,還能打仗嗎? 不提他時不時犯病腦子會糊塗,單單是軍旅勞頓,這也未必是一個快死的老人能受的住啊。 更別說,慎樊頤一旦犯病,那些將領都未必能聽懂他說什麼。 可問題是,殷室現在除卻慎樊頤,還有其他將領有能耐指揮數十萬大軍作戰嗎? 想來想去,天子真想不到。 便在此時,一名寺人送來一封奏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