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教子
“諸位需知,我軍眼下之所以能安穩陳兵於此,就在於後顧無憂。一旦偏師自河內渡河進入洛陽,鏖戰不力,我們只有兩個選擇。
一者,放棄不顧,如此一來平白耗損兵馬。 二者,調集主力渡河,同樣從河內渡河殺入洛陽。可這樣一來,能否成功尚且不說,單單是鄒柳到時派遣兵馬攻佔大河南岸各個渡口,便能使得我軍後援糧草斷絕。 甚至,鄒柳還可以派兵在白馬津一帶渡河進入河內,徹底將我軍困死在河內。” 所謂三軍未動糧草先行,若是不能保證糧草供應通順,任何軍事都是弄險。 “國尉所言,末將並無異議。”晏臣鳧接著又不理解的問,“既然從河內出兵攻打洛陽不可行,那又為何可以襲擊河內呢?” 騶因杞一笑,“虛則實之,實則虛之。我們的確沒打算從河內打進洛陽,但是鄒柳可不敢跟我們賭。只要我軍襲擊河內,他必然會在孟津等地增兵,防備我軍。如此,可牽制他一部分兵馬。” 聞言,晏臣鳧瞭然。 “末將明白。” 待晏臣鳧坐下後,一名偏將拱手,“末將愚笨,還請大王、國尉定奪。” 緊隨著,其他幾名偏將紛紛附和。 見狀,殷蛟微微默然。看起來,不是所有人都像騶因杞那樣有想法。 便是義棣,這次也沒有如何建言獻策。 臨淄王微微一笑,“諸位稍安勿躁,寡人與國尉早有定計。” 聞言,眾人頓時期待起來。 便是殷蛟也有些好奇的豎起耳朵,想聽聽臨淄王有什麼辦法能夠攻破成皋。 “兩日前,代王已傳書寡人,他將率兵南下。”臨淄王緩緩說道。 聲音落下,眾人頓時神情激奮。 “大王,代王真打算舉兵?”晏臣鳧問。 臨淄王頷首,確定道:“他已經準備好隨時南下,同我軍共伐昏君。據此,我軍不需妄動,只要等代軍南下,鄒柳必然坐不住。到時候,他會主動出關同我們交戰。” 眾將聞之,沒有絲毫質疑。 如果代王真的率軍南下,那麼朝廷到時候要面對的壓力可就不是隻有臨淄國,還得再加上一個北地強藩代國! 臨淄國因受限於戰線拉長,遠離齊地之故,導致他們不得不在保證糧道的安全下才能有所動作。可代軍不同,它們可以直接一路南下,兵鋒直逼大河,且無太多後顧之憂。 畢竟,代國居北,就算一路南下打到大河,後勤輜重也不會距離他們太遠,若是糧道出現被截斷的危險,他們也能快速救援。可能唯一比較麻煩的就是幷州多山地,運糧有些困難。 這時,晏臣鳧又問:“大王,未知代軍何時可以南下?” 臨淄王一笑,安撫道:“事以密成,此事爾等不可節外生枝。” 聞言,眾將瞭然,當即抱拳表示自己一定會保密。 畢竟是行軍打仗,小心謹慎一點也屬應當,並不奇怪。 然而,殷蛟卻是蹙眉,一副苦思之態,毫無半點高興之情。 臨淄王隨後又命各將管住嘴巴,不得出去亂說,而後將一眾人打發下去各司其事。 待這些人接二連三離開後,臨淄王目光看向一直不說話的殷蛟。 “我看你好像有其他想法?” 聞言,殷蛟看看殿內,發現僅僅只有他和臨淄王,因此也沒顧及,當即道:“父王,這個代王,恐怕不能輕信。” “哦?”臨淄王眉目一動,問道:“為何?” 殷蛟直接道:“他此前不出兵,現在看見我們打敗符亞戊,發現朝廷有機可乘,遂響應父王起兵南下,其人必然心懷貳意。 或是欲等我軍與鄒柳殺個兩敗俱傷,他站出來坐收漁翁之利。 或是假意率兵南下,若我軍能殺入洛陽,他就舉兵相助。一旦我軍戰敗,他就立即退回代國。” “哈哈哈哈。”臨淄王忽然大笑不止。 殷蛟見此,一頭霧水,壓根不明白他笑個啥。 待臨淄王笑畢,隨口一句話,卻給殷蛟聽傻在原地。 “你思慮過多了,實際上,代軍根本沒有南下,代王也並未傳書給我。” 啊? 那你剛剛說的跟真的一樣。 “父王什麼意思?”殷蛟硬著頭皮問。 這個時候,可不興開玩笑啊。 “我不是告知你了麼。”臨淄王一臉認真的說,“代王那邊沒有任何動靜,剛剛我告訴眾將的消息,其實都是假話。” 我靠老登,你這個時候開玩笑不妥吧。 幾十萬人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追隨你造反,你能這麼搞的嗎? 是不是太放鬆了? “孩兒,不明白。” 臨淄王見兒子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心知這小子有點失去方寸,當即教訓道:“每逢大事,當有靜氣。雖不要你做到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但你也不能輕易表露情感,以免為下者所窺伺。” 泥馬勒個...... 殷蛟氣得不行,有沒有搞錯,我們現在可是在造反,一旦失敗會被砍頭的好不好。 能不能嚴肅? 能不能嚴謹? 能不能認真! “父王,孩兒不明白這個時候欺騙眾將有何益處?”殷蛟問完,接著又問道:“倘若鄒柳一直不出兵,代軍南下消息也一直渺無音信。到那時,父王要如何向眾將交代?” 聞言,臨淄王朝著兒子招招手,示意殷蛟坐過來。待殷蛟走到近前跪坐,臨淄王道:“蛟兒,為父今日要教你一個道理,你要記好了。” 聞言,殷蛟臉色一頓,心裡泛起嘀咕。 難不成,臨淄王還有什麼後手? “請父王賜教。” 臨淄王湊近,壓低聲音。 “君不密,失其國。臣不密,失其身,幾事不密則成害。身為三軍之主,無論你要做任何事情,任何決定,可以採納臣子的建言,但是決定一定要你自己去做。而不管你做任何決定,在事情沒有成功之前,絕不可叫任何人知曉。 尤其是兵事! 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更不可將命運輕易託之於口,公之於眾!” 聞言,殷蛟思忖片刻,看向臨淄王。 “父王的意思是,代軍南下只是為真正的謀算打掩護?” 臨淄王嘴角上翹,伸手摸摸兒子腦袋。 這小子,果然敏銳。 “這是自然,如若我沒有其他謀劃,僅僅欺騙眾將又有什麼用?我之所以說假話,不過是在為謀算未成功之前,更好的穩住軍心罷了。” 殷蛟恍然,旋即有些尷尬。 沒錯,這個時候說假話不僅沒用,反而是畫蛇添足。 首先,臨淄軍並沒有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不需要‘望梅止渴’這種假話誆騙士兵。 其次,代王不受控制,就算要說假話,臨淄王也不會說這種毫無把握的假話。因為一旦代軍到時沒有南下,鄒柳也沒有主動出兵進攻,那謊言可是會不攻自破的。而且到那個時候,眾將心裡必然會因此而心生疑竇。 這個疑竇就是,到底是大王被代王騙了,還是我們被大王騙了? 若是前者,那就是大王太天真,代王太無恥。若是後者,那就是大王愚蠢。 可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自家大王的不聰明表現都會讓眾將心裡蒙上一層陰影。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臨淄王藉口代王南下助戰,進而逼迫鄒柳主動出兵,不打烏龜戰,這可不是張口就來的假話。 一旦最後鄒柳還是學烏龜縮在成皋不動,那謊言就會不攻自破。 很顯然,這種打臉這麼快,這麼低級的謊言,正常人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會說這種屁話。 想到這裡,殷蛟不禁又在思考,到底是什麼樣的計劃,竟然需要拿代王率軍南下這種謊言來穩住眾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