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回春 作品

第26章 暗流湧動(第3頁)

 他在天津曾與同學爭論講到:我的家鄉水澱的村民,每逢自身難以解決的問題,亦或奇異之事發生時,不是去廟裡“求佛”,就是去祠堂拜祖,祈求上蒼的原諒或者幫助,而不是去尋求“賽先生”,探索科學的真相。我們這一代人的首要職責,便是要用科學的掃帚,清掃這愚昧的無知。

 故而,大學畢業後,他決意要謀取水澱村小學校長的職位。然而,這絕非易事。

 要知道,依據當時政府對鄉村的管理規定,村長一職必須兼任保長和小學校長這兩項職務。楊二爺身為村裡德高望重的人物,向來在村裡一言九鼎,自然而然地獲取了村長、保長和小學校長的職務。雖然孫家的財富就及影響力不遜於楊家大院,但孫家在村裡並未顯山露水,所以,目光超不出村東大廟的村民們,皆擁護楊二爺擔任村長,期望能從他家的好運中分得一杯羹。

 孫向紅回到水澱後,僅在那偌大的老宅之上,簡易地建造了一座小四合院,其餘地方皆留作空地,用以栽種果蔬與蔬菜。他的院落頗有陶淵明筆下桃花源的美感——簡素與自然,脫俗與寂靜。

 在孫宅竣工之時,孫向紅誠邀本族的長輩以及村內有名望的長者,楊二爺亦在受邀之列。

 於楊二爺而言,心中自是存了與孫家相較規模之念。且說孫家起始拆除舊宅,興建新院之時,他內心著實忐忑了一陣,唯恐孫家院落比自家更大,然他更為忌憚的乃是高度,只因兩家宅邸皆坐落於風水先生為村落勘定的龍脊之上,坐北朝南。在此線上的屋宇,以最高者為最尊,風水亦為最佳。

 那日,當楊二爺手拄柺杖,身軀佝僂,踏入孫宅之時,旋即駐足,環顧四周,其臉上悄然掠過一抹難以察覺的嘲諷神情。

 “楊二爺到!”瞧見楊二爺進院,孫向紅所請的管事大佬高聲稟報。

 “呦,二爺來了。”孫向紅出屋相迎。“向紅啊,你這於天津讀了大學,果真是與眾不同,偌大一院子,竟建成了桃花源,好好好!”楊二爺看似誇讚,然而其話語的腔調無時無刻不在表露著弦外之音——“怎麼,老孫家,沒錢蓋大院子啦!”

 孫向紅自然聽得懂楊二爺的意思,不過他胸懷更為豁達,遂接著楊二爺的話言道:‘是啊,二爺,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也是一種活法。”

 “孫家大侄子,我觀你並非‘種豆南山下’的年輕後生!在天津讀了大學,你的才華豈止是擔任水澱小學校長這般水準啊!”楊二爺繼而說道。

 “二爺,凡事皆需從小事起始啊,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孫向紅的言辭雖是其內心的真實表露,可這著實觸動了楊二爺的利益。“孫家大侄子,古之有云,大丈夫志在四方。你瞧我家天貴,放著燕京大學不好好攻讀,半途去讀了軍校,言稱要投筆從戎,此乃大丈夫之舉嘛!再者,他帶回的那本燕京大學堂辮子教授所著《春秋大義》中,有句話,饒有趣味,‘中國女性觀念乃是手拿掃帚且保持房屋潔淨的婦人!嗯,對了,得空去北邊山區勸誡一番你的表弟文之武,各家各戶的錢財皆為個人奮力所獲,他們不可持槍肆意劫掠啊!’楊二爺持續抒發著自身對於孫向紅的不滿。

 在那頓酒席之上,楊二爺將腹中所讀過的能夠貶損孫向紅的學識,傾吐得一乾二淨,為了尋得話題,他頻頻舉杯,以至於,所言話語猶如他酒後醉後狂吐一般,滿地狼藉。

 那個場面,不知水澱村這些位高權重的人物作何看待。

 很快,孫、楊兩家為爭奪水澱小學校長之位這一論題,成為了那一陣子水澱村街頭巷尾、屋內堂中的熱門話題。

 此事,儘管孫向紅未曾與父親提及,然而孫家族人義憤難平,向在天津生意繁忙的孫父講述了此事。孫父知曉後,僅是憑藉人脈,尋到地區專員,專員向縣長有所交代。即便楊二爺在縣裡四處奔走,著實鬧騰了好一陣。他不惜耗費鉅額錢財,到處疏通關係,最終,水澱村依舊迎來了一場重大的變革。

 那精明的縣長收了楊家兩邊送來的錢財,又接到地區專員的電話,一日於屋內,徘徊數圈,遂做出了一個明智的舉動。他決定佯裝不知,在水澱公然違背了政府鄉村統治的規定,讓楊二爺繼續出任村長和保長之職,而孫向紅則得償所願擔任了小學校長。

 自此,孫向紅成為了水澱小學的校長。失去了愚民陣地的楊二爺,為此始終心懷芥蒂,對孫向紅簡直是切齒痛恨。心情沉鬱的楊二爺不時便到學校外邊轉悠一圈,而後獨自一人落寞地行至村頭那塊鐫刻著“民風淳樸”的青石碑前,靜靜地佇立著。深諳世事的他心中懷有一股強烈的預感,水澱往昔的安寧祥和恐怕將要消逝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