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三百劍
鶴忘機蹲在一旁，溼淋淋的衣衫貼在身上，狼狽得很，但依舊興致勃勃地嘰嘰喳喳個不停：“厭哥，別往心裡去啊！我跟你說，師姐對誰都這樣。她連我這個師弟都沒放過，當年我可也被她打得滿地找牙，哭了整整一天……”說到這裡，鶴忘機自覺失言，連忙咳嗽一聲掩飾過去。
朱厭閉著眼，沒吭聲，任憑溪水沖刷。沉默半晌忽然開口，聲音低沉而沙啞：“把你的劍借我。” 鶴忘機一愣，下意識地摸向腰間的佩劍。他猶豫了一下，小聲道：“要不歇歇再……” “劍。” 朱厭睜開眼，目光如刀，直刺鶴忘機。那眼神讓鶴忘機後半句話卡在喉嚨裡，連忙解下劍鞘，雙手遞上：“好，好，你拿去。不過你別再逞強了，這山可不好上。” 朱厭接過劍，撐著溪水緩緩起身，動作有些笨拙，但眼神依舊冷峻。他望著遠處的山巔，那被雲霧遮掩的高處，彷彿帶著無盡的譏諷與挑釁。他不再多言，握緊手中的劍，轉身向山上走去，步履沉重，堅定如鐵。 黃昏時分，殘陽如血，蒼松如畫。朱厭一步步踏上山巔，身形搖搖欲墜，衣衫破碎，血跡斑駁。漫長的攀登讓他筋疲力盡，但他的目光卻依舊如寒刃，直視山巔那孤傲的身影。 洛霜華執劍而立，身影在松樹間如青峰般挺拔，長劍未入鞘，寒光映襯著她冷峻的面容。見朱厭緩緩走來，她眉頭微挑，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絲寒意：“還活著？ 朱厭冷笑一聲，腳步不停，走到她十丈開外，緩緩擺開起手式，雙眼盯住洛霜華，沉聲道：“這一劍，我不會輸。” 洛霜華目光微寒，長劍微揚，劍鋒直指朱厭，神色依舊冷傲。 就在朱厭準備前衝的一瞬間，他忽然感到劍柄微微一沉，一雙冰冷卻穩如山嶽的手搭上了他的劍柄與肩膀。他猛然回頭，卻見一道虛影立在他身後，那是一名身材高大、面容模糊的男子，眼中透著深邃的光芒。 “劍道，既非生，亦非死。” 虛影低聲呢喃，聲音彷彿從天外傳來。朱厭還未反應過來，虛影已然發力，帶著他手中的劍遞出一式。 這一劍如同山崩海嘯，氣勢磅礴，劍鋒所過，松針無聲飄落。 洛霜華目光一凝，長劍飛速斬出，劍光如冰河裂縫，堪堪擋住了這一劍。但她心中震驚無比，這一劍竟蘊含一種她從未見過的意境，似風嘯山澗，又如雷貫九霄。 朱厭站在原地，腦海中陡然多了一份清明，關於劍與劍意的領悟似乎打開了一扇從未觸及的門。 還未等他細想，又有一雙纖細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與手腕。這次是一名女子的虛影，輕聲笑道： “劍者，破而後立，方能無拘無束。”話音未落，她已操控著朱厭，遞出第二劍。 這一劍輕靈如游龍，劍氣在空中劃出一道無法捉摸的弧線，宛若星辰軌跡，又如夢幻泡影。洛霜華竭盡全力揮劍抵擋，卻在劍鋒交接的瞬間感到手臂微麻，險些失去劍勢。 朱厭的眼神逐漸變得深邃，他開始明白這些虛影的來歷。他們皆為曾經踏入劍道巔峰的宗師，此刻他們的劍意融入他的劍中，讓他在戰鬥中不斷領悟。 接下來，一道又一道虛影接連出現，或沉默不語，或低聲耳語，但他們的劍招無一雷同。每一次出劍，都蘊含著全新的劍意與天地的奧秘。 三百劍招皆有名，“星河倒懸”，“萬川歸流”，“斷雲流霞”，“飛花逐影”...... 洛霜華逐漸落入下風，她拼盡全力抵擋，但這些劍招氣勢磅礴又變化無窮，像是集合了整個劍道世界的精華。 最後一劍，朱厭照著洛霜華先前模樣，豎劍，閉眼，寒江雪將她手中長劍擊得脫手而飛，人也跌坐在地，臉色蒼白，眼神中滿是難以置信。 天祐七年，劍道宗師朱厭橫空出世。 碧血寒霜，青鋒入夢，江湖何處爭鋒？三百劍招，各異撼山風。少年心懷天地，劍意動，萬象隨躬。回首看，孤峰絕頂，影與白雲同。 凌空霜雪冷，雷霆破曉，星斗搖空。笑滄浪、三尺映古今雄。試問英雄誰在？看此子，劍氣如虹。天不老，劍道永續，少年已稱宗。 山巔之上，三百道虛影一一消散，朱厭站在松樹下，手中長劍垂地，劍鋒輕顫。他抬頭望天，眼中再無戾氣，只有深深的明悟與沉靜。洛霜華起身，目光復雜地看著朱厭，聲音微微顫抖： “怪物......你做了什麼？” 朱厭聳聳肩，又變成了那個灑脫的少年，剛作勢要把洛霜華扶起，卻被鶴忘機一把推開： “不准你碰師姐。” “要扶也是我來扶嘛，對不對師姐？” 太賤了......朱厭扶額，轉身問到洛霜華：“既然贏了，獎勵在哪？” 洛霜華眼神複雜，十年前蕭何上門挑戰四派分支，就屬在劍宗傷的最重，如今這朱厭，除了衣袍破損什麼事都沒有。 莫非這就是天才？ “師傅在等你。”洛霜華苦笑著搖搖頭，便由鶴忘機攙扶著先行下山調息去了，留朱厭一個人繼續上山。 暮色沉沉，山風愈發凜冽，朱厭內心平靜，步伐穩健。行至山頂，眼前豁然開朗，一座竹亭立於蒼松翠柏之間，亭中端坐一人。他白髮飄然，眉目清雋，身披一襲素袍，手中握著一壺酒，神態悠然，彷彿山風松濤皆為琴瑟相伴。 清霧山劍宗之主——鶴凌霜。 朱厭上前，抱拳拱手道：“朱厭拜見劍宗主。” 鶴凌霜微微頷首，目光在朱厭身上一掃而過，似乎看透了他的疲憊與傷勢，又見他目光炯炯如劍鋒，略帶欣賞地說道：“不必多禮。霜華敗於你手，你的劍心堅定，已足以踏入此地。” 兩人寒暄數句，鶴凌霜忽然站起，指向身後。他的手指向遠處，那裡四面群峰圍攏，形成一道巨大的深坑，坑底草木蔥蘢，綠意盎然。但在那片生機之中，插滿了各式各樣的劍，劍形千奇百怪，或古拙、或輕靈、或霸道、或幽寒，熠熠寒光在暮色中閃動，宛如一片劍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