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淨心寺

 鶴忘機從書冊中抽出一卷,遞給朱厭:
  “葉素琴出身平民,性情溫順,入府後一直信佛,整日吃齋唸經。雖盡心侍奉父親,卻只生下一女,名叫陸幼蘭,因此不受寵。”  朱厭翻閱幾眼,眉頭漸漸皺起,緩緩問道:“她除了信佛,還有其他與外界往來之事嗎?”  霖濟物搖了搖頭:“關於她的事蹟少之又少。下人們也多是傳言,說她性格懦弱,生前沉默寡言,死後才被人詆譭成‘惡鬼’作祟。”  “一個吃齋唸佛的女人,死了不過幾日,就成了眾人眼中的惡鬼?”  朱厭腦海中閃過昨夜在偏院角落看到的小女孩,那雙警覺而哀怨的眼睛始終讓他難以忘懷。  那女孩,是小妾的女兒吧?  “昨夜我在偏院見到一個小女孩,衣衫襤褸,年紀約莫七八歲。她是誰,為何出現在那裡?”  霖濟物與鶴忘機倒是不知道什麼小女孩的事情,趕緊找了管家過來。  管家聞言,臉色一僵,低眉順眼地說道:“朱公子所說的,應是幼蘭小姐……素琴夫人過世後,她便去了浣衣房幹活。”  “自夫人去世,府中就不太平,下人們都說……說幼蘭小姐命格不好,沾上了夫人的晦氣……”他話未說完,便被朱厭一記冷冷的眼神逼住。  “帶我去浣衣房。”朱厭不容置疑的語氣,讓管家連連點頭。  浣衣房位於府邸的最偏僻處,幾乎無人問津。一陣溼冷的氣息撲面而來,屋內傳來嘩嘩的水聲。朱厭走近,只見一個瘦弱的小女孩正蹲在角落,雙手用力搓洗著一件衣服。她的動作機械,目光低垂,彷彿對周遭的一切毫無感知。  “你是陸幼蘭吧?”朱厭蹲下身來。  女孩沉默不語。  “我來找你問幾件事,可以嗎?”  小女孩挪了挪身子,離朱厭遠了些。  所以我不喜歡小孩子......  朱厭蹲在她身邊靜靜地看了一會兒,再次開口:“這種布料,不能這樣洗,會壞的。”  “你應該先用涼水泡開,再輕輕搓洗,這樣既能洗乾淨,也不會損傷衣料。”  小女孩的動作停了下來,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眼中帶著幾分防備:“你怎麼知道的?”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股倔強。  朱厭嘴角微微一動,語氣有些懷念:  “我娘是鎮上的裁縫,從小就教會我這些。”  小女孩愣了一下,隨即低聲問道:“那你娘呢?”  “死了。”  死在那些她幫助過的人的手裡。  小女孩的手一抖,原本握著衣服的手鬆開,溼透的衣物滑落進水盆中。她的肩膀開始輕微地抖動,隨後爆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我娘也死了!他們都說娘是惡鬼,是掃把星,可是她不是!她從來都對我很好,她不是他們說的那樣!”  “娘總是會給我買糖葫蘆。”  “過年的時候雖然我不能和爹還有兩個哥哥一起吃飯,可是娘會陪著我,給我好吃的東西。”  “她帶我去寺廟吃齋飯,那些飯菜也很好吃,娘和我都喜歡......”  “可現在,她死了,所有人都欺負我,說我是晦氣的孩子……”  陸幼蘭的聲音漸漸哽咽,彷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朱厭靜靜地站在一旁,等她稍稍平復後,才低聲問道:“你娘常帶你去的寺廟,是哪一座?”  小女孩抽泣著回答:“淨心寺。”  朱厭輕輕點頭,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帶我去吧。”  淨心寺  相傳玄空閣慧明大師的舍利子就在這裡。整座京城,只有它一座寺廟能修在城內,四周松柏成蔭,鳥鳴清脆,透著一股與世隔絕的幽靜。  陸幼蘭低著頭,帶著朱厭一路穿過山門,來到齋堂前。朱厭叫來一位僧人,為幼蘭點了一份素齋,又要了一盞清茶,靜靜看著她吃完。  幼蘭低頭吃著飯,動作慢而小心,彷彿害怕浪費每一粒米。朱厭看著她,心中微微一動,眉間的冷意少了幾分。他轉頭看向寺中的住持,說明了來意,請求為葉素琴誦經超度。  住持合掌低眉,輕聲說道:“阿彌陀佛,若能為亡魂超度,化解世間的執念,亦是善事。貧僧當竭力而為。”  不多時,寺中僧人敲響木魚,梵音悠揚,在寂靜的山間迴盪。幼蘭捧著一盞茶,抬起頭,淚光點點,喃喃道:“娘,您真的不是惡鬼……”  朱厭立在寺中齋堂外,耳邊是悠揚的木魚聲和僧人們低沉的誦經聲。他微微側目,望向晨光下的淨心寺。整座寺廟規模不大,但金光璀璨,琉璃瓦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佛像莊嚴,殿堂肅穆,顯然平日裡香客不斷,供奉豐厚。寺內香爐前的香灰堆積如山,青煙嫋嫋,混合著佛香的檀木氣息,令人心神微安。  朱厭漫步向內,四處打量,目光帶著探尋。他的腳步漸漸走向後院,卻忽然在一片荊棘與枯木交織的角落停下。  這裡明顯與寺中其他地方格格不入。一座破敗的房屋藏在雜草之中,瓦片脫落,牆壁斑駁。儘管外觀陳舊不堪,但朱厭還是敏銳地聞到了一股熟悉的臭味。  這氣息,與葉素琴房中傳來的惡臭如出一轍。  “朱施主,您萬不可靠近此處!”  他眯起眼,緩緩向那屋子靠近。周圍的寂靜被他腳下的枯枝聲打破,他伸手撥開一株長滿倒刺的荊棘,剛想上前一步,一名僧人匆匆趕來,大聲叫住朱厭。  “此處為何荒廢至此?”  那僧人微微低頭,神情緊張,答道:“此屋年久失修,內部早已腐朽。此前有人靠近,幾乎被倒塌的橫樑壓傷。貧僧斗膽勸施主,還是遠離為好。為護施主安危,還請莫要冒險。”  朱厭目光冷峻,心中卻生疑。這僧人的言語雖謙和,但語氣中的慌亂與額上的冷汗,卻與這片腐朽之地形成一種奇妙的對應。他沒有繼續追問,而是點了點頭,退後幾步,作勢離開。  行至數步之外,他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眼那隱匿於荊棘間的破敗屋舍,不知在想些什麼。  你們這秘密,瞞得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