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雲霜自散

 湖面泛起幾絲漣漪，亂了朱厭的視線，身後之人站位選的巧妙，剛好擋住了月光，臉隱藏在陰影中，一時之間竟佔盡先機。
　　“報春樓，賈良身邊那幾位是我的徒弟，你殺了？”　　朱厭不語，指尖黑霧繚繞，漸漸凝聚出劍的形狀，鐵長風感知到這小子的動作，並不阻止。螞蟻力量雖弱，挑戰天塹已是勇氣可嘉，何況他也想知道這小子耍了什麼手段能殺了自己三個徒弟。　　朱厭率先發難，一劍上挑，劍指鐵長風上顎，鐵長風微微垂首，雙掌垂於腰間，腳下步法緩緩流轉，雙指夾住劍鋒，稍一用力便將其折斷。　　“少年，江湖路險，何必自討苦吃？”鐵長風語氣不疾不徐，腳下一動，掌勢如風。朱厭斷劍一振，提劍向前，劍尖劃破空氣直刺鐵長風胸膛。然而劍勢未至，鐵長風左掌輕輕一撥，短劍隨即脫軌，朱厭腳下一亂，後退半步。尚未站穩，鐵長風右掌化圓，掌風疾如雷霆，拍向朱厭肩頭。　　朱厭身形急轉，勉強避過，卻覺後背一陣寒意襲來，鐵長風步法如影，掌影已層層疊疊罩下。朱厭連退三步，舉劍橫擋，只聽“砰”地一聲巨響，劍身被掌勁震得嗡嗡作響，手臂一陣發麻。　　鐵長風冷冷一笑，掌勢一收，步法旋轉如太極推雲，將朱厭逼得步步後退。朱厭單手掐訣，提氣一躍，劍勢如飛龍出海，直取鐵長風頭頂。　　“螳臂當車！”　　“砰！”　　朱厭只覺胸口如被巨石重擊，口中鮮血狂噴，整個人倒飛而出，身形猛地撞入湖邊木屋，嵌入牆壁之中。他尚未掙扎而起，便覺背後冰冷一片，竟嵌在牆上一個鑲嵌紅寶石的飾物旁，寶石豔紅，竟與他噴濺的血珠交相輝映。袖中令牌光芒大放，轉瞬將寶石吸收，鐵長風眼神微眯，威脅道：“交出令牌，留你全屍。”　　朱厭抹淨嘴邊鮮血，他可沒功夫聽這老狗狂吠，眼下重要的是將這令牌送出。他不打算去清霧山成神成仙，只需要高價把令牌賣出去，後半輩子就能和孃親衣食無憂的過日子。　　娘，等我。　　黑霧霎時間籠罩半個賈府，朱厭催動體內氣血，盡力將鐵長風蓋住，他的身形瞬間慢下來，朱厭提起輕身從他身邊掠過，在摸到大門銅環的一瞬間，耳邊響起一陣不男不女之人的歌聲：　　“月黯風高枝影碎，血冷孤村，幽徑人難會。鬼魅燈殘寒露墜，生死一線刀光對。寒氣刺骨驚夢迴，枯葉蕭聲，似有悲歌淚。夜色無情生死配，江湖冷漠人心醉。”　　“江湖江湖，鐵長老還是如此愛提江湖。”　　話音未落，一道人影從天而降，身著灰袍，手執一柄拂塵。來者鬚髮皆白，面容慈祥，唯有眼中精光閃動，透著洞悉一切的銳利。“小小妖霧，也敢在老道面前猖狂？”　　朱厭心頭一震，尚未反應，那老道士的拂塵已輕輕一揮。只見銀光似流雲飄散，黑霧竟被生生撕裂開來。朱厭如遭雷擊，喉頭一甜，又是一口鮮血噴出，腳下踉蹌，險些摔倒。　　黑霧散去，月光復現。鐵長風一躍而起，冷眼盯住朱厭，掌心內勁躍躍欲試。而朱厭早已是強弩之末，臉色慘白，氣息奄奄。他咬牙撐住牆壁，宛如被逼入絕境的困獸。　　朱厭還剩最後一點內力，能走出賈府是難如登天，更別說催動黑霧和二人拼上一拼。　　沒死在戰場，死在這麼個地方嗎？　　月光似淚，冷風如刀，朱厭眼神逐漸失焦，無力地靠在牆根。他的耳邊彷彿響起幽遠的鈴聲，那聲音似嘆息，又似輕笑。　　“又見面了，你還真是廢物啊，短短十幾日，又能來找我。”一個清冷的女子聲音忽然在他腦海中迴盪，聲音空靈幽遠，卻又透著一種無法抗拒的威壓。　　朱厭勉強睜開眼，周遭的一切彷彿瞬間凝滯。他的意識進入了一片虛無之境，眼前出現一個身影，身著黑衣的女子，面容蒼白卻妖嬈如花，雙眸中閃爍著詭異的光芒。　　“又是你啊。”朱厭看見來者，把頭撇在一邊嘟囔。　　“你以為我想啊，來你這兒一趟很累的好不好。”少女輕嗔，“做個交易，我保你平安無事。”　　“什麼交易？”　　少女跪在朱厭身上，雙手上下摸索，像是在找什麼東西。朱厭被她這麼一弄有些氣血上湧，但又沒力氣推開，只能任由她胡鬧。　　“你到底想找什麼？”　　女子笑意更濃，從少年身體裡扯出一塊光團，離體的瞬間，朱厭感覺自己缺失了什麼，但又說不上來。　　“這個給我，我教你一招保命絕技！”　　朱厭沉默片刻，閉上眼，只得點頭。　　不管這妮子拿走了什麼，自己若是沒命了那就什麼都沒有了，殘廢總比死人好。　　女子伸出一隻冰冷如鐵的手，輕輕點在朱厭額頭。瞬間，朱厭只覺腦中刺痛欲裂，一股冰涼的氣流自胸口湧出，四散全身。　　孤影潛行，風雨驟、天寒月暗。殘星冷，血染荒村夜半。霜盡寒枝驚宿鳥，雲沉黑霧藏孤嘆。嘆一聲、刀影命難全，生還怨。心似石，憤如湍。七情斷，身影亂。冷眼望江湖，誰人相伴？潛影遁身煙雨過，天涯此去孤魂散。笑未盡、霜霧卷紅塵，星光淡。　　“此招名為‘雲霜自散’，能讓你融入自己的影子，或他人的影子中。黑影相連，便是你脫身之道。”　　鐵長風的掌風已近在咫尺，老道士的拂塵也籠罩在頭頂。　　朱厭冷笑一聲，雙手猛然一按地面，黑霧驟然凝聚，隨即化作無數遊動的黑影湧入朱厭體內。他的身影漸漸消散，如同融入了地面的陰影之中。鐵長風與老道士怔然失色，四下張望，卻再尋不到朱厭的身影。　　“哪裡去了？”鐵長風怒吼。　　老道士雙目如鷹，環視四周，卻發現巷中唯一的動靜，竟是兩人自己的影子。而就在此刻，朱厭的冷笑聲從鐵長風的影子中幽幽傳來：“遲早殺了你倆這種老狗！”　　下一瞬，朱厭的影子如游龍般離開鐵長風，藉著巷口的月光迅速逃遁。待到鐵長風反應過來，朱厭早已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