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二十六章 朱雀燕文

屈舜華身籠神光,人在星月下。無盡的夜穹彷彿成為她的長披,無數仰望的目光,為她奉上尊冕。

 中山渭孫是軍帳陰影裡晦暗的人。

 荊國最有軍事才華的年輕將領,人們公認是赤馬衛大將軍的養子慕容龍且。荊國最有修行天賦的年輕天驕,有目共睹是黃舍利。

 那道歷三九一九年的黃河之會,天驕並世的外樓場,人們也還記得一個“且放魁名”的燕得意。

 這個叫“中山渭孫”的,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是一個天才,但不夠絕頂。是一個強者,但夠不上極限。

 是一個總是差一口氣,但不知道這口氣差在哪裡的人。

 今夜他仰望屈舜華。

 他是其中一個仰望者。

 他是山腳下的芸芸眾生,現在他要往山頂去。

 穿華服,佩美玉,正冠篤行,溫文爾雅,他是中山渭孫。

 出口成髒,罵天罵地,人憎鬼厭,他是趙鐵柱。

 他是登山的人,他也要做山頂的神。

 在他的眼睛裡,誕生了一點火光。

 像是燭火一豆,點亮在無邊的長夜。

 它微渺地躍出大地,而在一瞬間澎湃洶湧,張耀為紅色的焰鳥。

 彷彿太陽躍出連綿的山影,將長夜變為了白晝!

 朱雀仰天而起,翱於長空。

 而在無邊夜色中,在巨大的紅色的焰鳥之後,遽然躍出一尊火紋玄甲的身影。

 神通,南明離火!

 中山秘傳,演兵屠魔甲!

 無盡兵煞凝成的甲葉,堆疊成中山渭孫久未顯於人前的兇厲。他踩著朱雀飛翔於廣闊的夜穹,而又一躍而起,如天狼射月,似寒鏑離弦。

 快到距離幾為虛設,時間衰減意義。

 他高高地躍起來,他的拳頭在這一瞬吞光噬影,將人們視野裡所有能見的一切,全都聚攏在鋼鐵般的拳頭裡——

 轟轟轟!

 山影搖晃,大地響起悶雷。

 這一拳山河易形、天地反覆,極勢極意,是中山渭孫的極道之拳!

 他披甲的身影如神似魔,而被他踩落的朱雀,卻只是微微一沉,旋即反衝高天。它的焰翅鋪開了火海,它的焰尾飛成了長虹!

 天空都染上了紅暈。

 至少在這個瞬間,人們幾乎看不到屈舜華。中山渭孫極致的燃燒,在這個夜晚濃墨重彩。

 但在下一刻,人們的視野就被歸還。

 與想象中的不一樣,有關於中山渭孫的這極致絢爛的一幕,並未轉瞬即逝,而是凝固了、定在空中!

 彷彿成為永恆。

 它成了一張漂亮的畫。

 以夜穹為畫布,以南明離火為起筆,染上兵煞的顏料。

 而所有的悶雷般的聲響,天地間的共顫,全都靜止。

 它們並不是被抹掉,而是被定止在爆發的那個瞬間——

 這幅宏大畫卷的盡頭,是屈舜華張開的五指、遙按過來的手。

 絕巔神通,闔天!

 在屈舜華面前,空間可以比琉璃還易碎,也能夠堅固得勝過世間一切。若無她的意志許可,虛空可以不存在,咫尺不能夠天涯!

 她所張開的五指,就是有關於“空間”,最權威的定義。

 她沒有留手的打算。

 大楚滅南斗,給予南斗殿足夠的自救時間,給予天下諸方勢力插手的時間,正是要展現南域霸主的強大。

 她屈舜華,正是楚國的強大之一!

 安能與中山渭孫大戰數百合,艱難勝之?

 她不僅要贏,還要贏得乾脆,贏得無可爭議。

 朱雀張舞,中山渭孫揮拳,然後……就沒有然後,有關於中山渭孫的一切,全都凝固在這片空間裡。

 他本該有十分精彩的對決過程,在這個過程裡攀越巔峰、昇華自我。

 但屈舜華並不給機會,出手即是勝負手。

 兩種力量的碰撞,令那一片空間與四周有較為清晰的不同。凝固的空間像一塊巨大的水晶,中山渭孫的戰鬥姿態,就在其中陳列。

 下為展翅欲飛之赤焰朱雀,上為兵胄纏煞之中山渭孫。

 好風景!

 那沸騰的、焰浪般的兵煞之中,可以看到黑亮的甲葉。

 彎曲著牛魔之角的頭盔下,是中山渭孫冷酷的眼睛。

 他的一切都凝固了,他的眼中仍有火光——

 他當然不甘心就這樣靜止。

 雷鳴在他的骨骼裡發生。

 夜穹再一次被點亮,點亮星河的是星辰。

 一顆又一顆的星辰亮起了,它們亮在正南方。難以計數的星辰,將星光連接在一起,它們在古老的星穹釋放出光彩,交織成朱雀的形狀!

 古老星穹的朱雀星域,呼應了中山渭孫的召喚!

 自先賢探索四靈星域,各傳其道、錨定古老以後,萬古以來,在四靈星域立起星光聖樓的修行者,不知凡幾。